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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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25、26、)

(2022-11-20 04:56:24) 下一个

第十章:坐镇立威。

第二十五节:

   仲娴婷对关启庆的难以自抑,当然是一无所知。但对他舍弃不下的耿耿于怀,也感受颇深。
   堂兄活着时关启庆见面无言以对,回过家一次真就打怵再回去了;堂兄死后就更不想回温林了,除了把关绍功一家给安置好,本来也就再没有什么念想,几个侄子侄女婚嫁给拿钱也就是了。
   过了四十岁以后,有些想法开始发生变化,魏树忠和于方瑞也就总能想起,这两道坎也挺难过。从祖辈上说,魏树忠是主家的后代,还长关启庆一辈,打小逢年过节磕头,这是老规矩,回家省亲自然不能忘本,这也是关启庆不愿意回家的一个因素;至于对于方瑞,更多的还是有些愧对于鲁氏,也就是于方瑞的二嫂后来的关鲁氏。第一次强奸也好顺奸也罢,就被于方瑞给撞见了,摔门出去了,俩人再见面就一直觉得别扭,关启庆回家那趟看见了,还是浑身的不自在。
   关启庆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死结,就是他父亲死后,母亲整整侍奉了魏树忠的父亲三年。
  为了方便魏树忠的父亲留宿在关家,爷爷领着他们哥俩,就住在后来关鲁氏带着关绍功住的东屋,关启庆的母亲独居西屋。关启庆除了性格原因,也有觉得母亲吃亏太多,才在爷爷死后哥俩顶门过日子的时候,虽是弟弟却当起了哥哥的家,魏树忠的父亲也对他明显的另眼看待。
   关启庆的母亲是暴病而亡,临死的前两天,魏树忠的父亲还留宿在关家。本来这就是魏家的宅院,魏树忠的父亲出出进进,比关家的爷仨都仗倚,关上门就俨然成了一家之主,爷仨也就恢复了奴仆的身份。每每想到少年的悲凉,这个死结就让关启庆喘不过气来。遗憾的是魏家人丁不旺更无女眷。关启庆回到温林的时候,磕罢头端详了魏树忠的媳妇,已然瘦的皮包骨头。

   成功本是高高兴兴的回到温林,却在冲动之下一巴掌打得自己都六神无主。南玄三的眼睛是毒,看出成功从呵斥哑巴豆开始,就做好了火拼的准备,左手一直在裤兜里握着那把黄文刚给他的花口撸子。成功其实是从等待南玄三把袁鹤运和买马的马贩带来时,就做好了应急的准备。胡传亮从办公室把冲锋枪拿到审讯室,见成功怒气冲冲的检查弹夹并拉开枪栓,重重的把冲锋枪放在桌上,便也下意识的检查了自己的三把盒子,顶上了子弹。成功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咽下了。
   胡传亮刚满17岁,读过2年中学。毛发较重,脸上长满黑密密毛茸茸的“小胡子”。和哑巴豆一样,公安局很少有人知道他大名,都叫他小胡子。和哑巴豆不一样的是,至少还都知道他姓胡,不像哑巴豆,除了局机关的人,姓王都被大家忘得差不多了,在温林以手黑出名,在道上混的地痞无赖,私下都叫这个娃娃脸“老巴”,很多老百姓还误以为他真姓“巴”。

   成功的巴掌抡过去到彭正夫撞进来之前,他听到门外好像是有动静,判断应该是小老幺在拉哑巴豆,怕哑巴豆闯进来惹祸。彭正夫的破门而入,成功右手已经按到了冲锋枪上,差一点左手也把手枪掏出来。这些动作肯定瞒不过南玄三。事后想想好险!幸亏没有再出现冲突。对成功来说,这不是在向南玄三宣示能下死手,而是在南玄三面前露怯。很窝心的自责:抡巴掌和要掏枪,都是自己定力太差的无能!
   南玄三和哑巴豆应该是很能被成功尊敬的,毕竟是从三间房下来的,还是挺身而出上去的。成功在自责,是自己操之过急!这样的机会有的是,何必迫不及待?!还差点无法收场。

  “打就打了,又不是什么好饼。”成功从坐下喝酒,想到这一巴掌便这样安慰自己,随即和自己熟悉的人,特别是公安局的下属,又都在冲着他撇嘴:“总比一枪不放当汉奸的强。”
   好人中的混蛋,这是最缺德的。不收拾老实眼前这俩人,成功总是感觉坐在这把椅子上不踏实。
   收拾又是瞻前顾后的掣肘,除非像今天哑巴豆不知死活的非要火拼。成功投鼠忌器,不单是在温慧池那怎么交代,单凭心中对他俩“抗日有功”的认可,就很难下死手。成功打完了一巴掌,立即就有了一种愧疚的感觉。包括紧跟着的拍桌子吼叫,完全是在掩饰心中的不知所措。
   如果彭正夫不回来,成功不敢想后面将会是什么结局,至少是尴尬的狼狈不堪,挺好的一盘棋被活生生的给下烂了,关启庆刚刚嘱咐完不可操之过急,掉过屁股一发火就都忘在了脑后。
   成功放下了雪茄,起身到窗前,拿起马蹄表紧满发条,半夜12点还得查岗。晚饭后就查了一圈,不光是回家好几天也该先转转,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半夜三更的再折腾更麻烦。故意多转悠一趟,也告诉所有关注的人,不管是谁撞枪口上,都得挨揍!南玄三刚挨打,肯定传开了。

第二十六节:

   彭正夫敲门进来了:“怎么搞的,像是着火了,你这是抽了多少烟?!”走到了成功跟前,拉着成功的胳膊:“走,别在这熏着了,准备了几个小菜,去我屋喝点小酒,也向局长请罪。”
   成功虽然喝了酒,也能感觉得彭正夫身上的酒气,满脸通红的克制着语调,说话也还带出了醉酒,至少是没少喝的酒劲:“你这是喝了多少,还不回家睡觉?我半夜还得爬起来查岗呢。”
 “第一保证都能说人话,而且是重要的话。第二于铁铮和小胡子代你查岗,我都安排好了。”彭正夫唯恐成功再找借口,也怕成功误解他酒后壮胆来赛脸:“你不都查一圈了吗?又不是心里没底,半夜那一圈不过就是吓唬警察别睡觉漏岗,我不喝酒都能替你,真有重要事十万火急。”
  “没攻城的没着火,有个狗屁十万火急?!”成功也想有人说说话,但彭正夫这副酒态,说出来也都是酒话,很勉强的摘下刚脱下的外套,对进来的胡传亮说道:“可别耽误了查岗……。”

   六个小盘两个四两的酒壶,配的是半两的牛眼珠子酒盅。看样子彭正夫还真没喝多,这是要喝酒聊天的架势。也不愧是里广义家的亲戚,都快关城门了,还能给准备下六个精致的小菜。
   成功也感觉到了肚子饿,弄得心烦意乱,晚饭也没有胃口,就吃了一个馒头。成功刚坐下,就看到彭正夫脱掉了外套和棉袄,他刚进屋还觉得这屋冷飕飕的:“这么凉你可别嘚瑟感冒了。”
   彭正夫把衣服搭在了椅背 ,坐下见成功已经自己满上了,便边给自己斟酒边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还没喝到不知冷热的份上,我这就算是代替负荆请罪吧,不冷一点也看不出我心诚来。我要是真在背上绑着大木头棍子负荆请罪,冲你一哈腰鞠躬就砸在你天灵盖上,你非得说我是替南高丽往回找补呢。”端起酒杯对成功说道:“给局长请罪了,今天这事能发生都怪我,说到底是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成功听着彭正夫一个人唠唠叨叨,以为是在开玩笑,还为他没喝迷糊有点庆幸,端起酒杯真说请罪,成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开玩笑,一时也有些却不过面子了:“啥就都怨你了,你下令干的?”
   没等成功端起酒杯,彭正夫就自己先喝了:“我刚从贺家客栈过来,南高丽和哑巴豆俩人陪我没少喝,我就不和局长拐弯抹角了。事是南高丽干的,我签拘捕令的时候,就知道他想给袁卓福放点血,事情到这儿,南高丽没错我也没错,我赔罪的是我躲开了,才有你打了南高丽,算错账了。”

   彭正夫不等成功问,就像是坦白自首的开始滔滔不绝:起大早回鹤城,就是为了躲避里广义找他为袁鹤运说情,找了一次给顶回去了,就是要让袁卓福真着急,想好了拿多少钱他才能出面,不能舔着大脸到处要人情,挡住了弟兄们的财路。南玄三也撵他离开两天,脑袋一短路,上午九点才搭上车。成功走了一个礼拜啥事没有,联系好后天搭警务厅的车,中午就能赶回来。
   走到一半彭正夫突然想到,这个案子涉及到了“反满抗日”,不是一般刑事或者治安案件,成功肯定得插手,里面的猫腻立马就得漏兜。南高丽又是装犊子的鸭子嘴,弄不好就得呛起来。
   赶忙下车就往回折,倒霉一路都没再遇到汽车,一段一段的雇马车往回赶,回到局里就知道了成功在审讯室,刚到门口就听到南玄三在里面,不是好动静的掰扯,说是要成功“讲理”,还没等问哑巴豆是在哪顶到一块了,里面的巴掌声就响了。外面三人都能想到,肯定是成功动手打了南玄三。哑巴豆挺身就要往里蹿,幸亏小老幺手快给拦腰抱住,哑巴豆边挣脱着边要拔枪。
   彭正夫情急之下假传圣旨:温老大有令,这个案件必须彻底复查,哑巴豆你别瞎鸡巴掺和。
   哑巴豆光顾着急生气,都没想明白温老大是咋下的令,彭正夫再次警告哑巴豆,你敢往里闯,我就先开枪,除非你能下去手,先把我打倒了。彭正夫当着哑巴豆把枪顶上了火,揣进兜里才进的屋。不由分说把南玄三给拽走了,回到了贺家客栈一直喝到这时候,才赶回来给成功请罪。

  “就为你躲了,赔罪冻这么半天也够了!但你们干的是不是太缺德了,你还真得多冻一会再穿衣服。”成功气得有些语迟,除了南玄三顶撞,敲诈勒索被彭正夫说的就像是依法办案一样,理直气壮毫不忌讳:“凭啥把人给打成那样,逼着人家承认通匪,这不是他妈的逼良为娼吗?”
  “给局长赔罪再喝一个。”彭正夫端起杯,比量着劝成功举杯:“天亮早着呢,别着急。”
 “你放在那吧,喝的五迷三道,是非说不明白,黑白都能看混了。”成功自己喝了一杯。
 “你就是先入为主了。怎么就逼良为娼了?南高丽其实没说错,要定他‘反满抗日’,最后不得经你手吗?!你如果今天不主动掺和,钱拿来了,案子根本也到不了你手,我就先签批放人了。至于逼供动两下手,那不是太正常了吗?!别说满洲国,我们在鹤城监狱的时候,犯人挨揍就像吃饭,不说顿顿拉不下,三天两头也得挨上一顿。”彭正夫一反常态,说话时候也不察言观色,只顾着自己一气说完,像是怕被打断就忘了,火头就再接不上茬口:“等这个案子彻底结了,你问问袁鹤运,自从他被南高丽抓进来,挨的揍搁一块,有没有哑巴豆当你面打的那几下狠。说到头还是你跟着掺和的,你要是不管这件事,也没有那个金巡官被派过来,袁卓福明天就能报出来想拿多少钱平事,我后天晚上在中间再当把好人两边一说和,他把钱留下把儿子领回去,啥事不就都没了。”
 “你不是说刚和老南喝完酒回来吗?你怎么知道金巡官的?”成功觉得彭正夫没说实话。彭正夫这回没让成功,自己就喝了进去:“我在贺家客栈喝到一半,就知道袁卓福的把兄弟金巡官来找你了,你还答应可以放人了。”给满脸诧异的成功斟满酒,自己夹了片牛肉腱子放进了嘴里,边嚼边说道:“这就是我说的理直气壮,也不是你说的逼良为娼。袁卓福家的二小子,在十里香被里广义喝斥着,还挡不住吹牛屄呢,说他二叔是鹤城特务科到温林坐镇的。”

   成功听着也挺来气,但这又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吹牛屄的就都该当成反满抗日?!”
 “你总抓住反满抗日不放了,那就是立案的说辞,没有你和金巡官裹乱,真就大后天把袁鹤运放了,如果买马的也有人来赎,可能最后结案就是俩人打架斗殴,这事哪就值得你生那么大气的?!”彭正夫像是在给成功上课,唯恐这个脑袋缺弦的学生不能举一反三,继续讲述着:“一般九成买马的都能有人赎,不过是给家捎信晚几天。即便没人赎,要么是送到鹤城,那袁鹤运是举报人,无过有功;要么放走了之,他还敢回头咬咱一口?以南高丽的打法,有钱顶着的事,除了涉及到孩子,没啥他不能干的;得不到钱作损,比你,不,是我能做的损,他都未必能做。至于为娘们能不能作手段,这还不好说,但还真就没看过他对娘们感兴趣,好像是家伙不太好使。”
   彭正夫在贺家客栈喝酒脑袋还都清醒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借着酒劲,干脆和成功把话说透,以后很多事就省得麻烦。必须得把这件事化了,成功和南玄三较上劲,最难受的还是他。
 “你说了半天,意思就是袁鹤运就该挨这顿揍,袁家烧锅就该出血?!”成功本来被彭正夫说的有点消火了,但一想到那一巴掌又来气了,听彭正夫这套话,这已经不单是自己反思定力的问题,即使深思熟虑的打出这巴掌,都是错的了:“别说我曾有言在先,就是凭良心干事,一个老老实实的买卖家,循规蹈矩的做点生意赚点钱,即便是买卖好点,看着眼红就设套陷害,南玄三不缺德吗?!”
  “怎么是设套害他了?!”彭正夫从未有过的梗梗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声音也大了许多:“马是给义勇军买的,这肯定不带错的,我承认我没亲自再审一遍,但我真就能信得过南高丽,我签批拘捕,就是在帮他的忙,他就不带骗我的。这里就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义勇军的事该不该管,二是袁鹤运确实不知情。第一个咱是要钱,能拿到钱的就该管,何况买马的他又不是义勇军的人,不过是赚个跑腿钱,还没安好心买劣马坑人,咋管也和义勇军结不上仇,没准最后义勇军还倒得领咱个人情;说到家就是袁鹤运受点屈,本来那个袁卓福,也不是什么善类……。”

   彭正夫和成功打赌,以后有机会接触两回,成功直觉袁卓福要是个好人,都算南玄三这把是作损了。以彭正夫和南玄三在监狱练就的相面术,袁卓福那些年在外面闯荡,除了当过兵,不是当过土匪就是蹲过大狱。土匪的狡诈和犯人的谄媚,每个人面相的善恶不同,很容易混淆和颠倒。
   彭正夫看南玄三的笑,就判断他曾做过匪。不过这话他和南玄三都没提起过,当然也不会对成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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