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何伟无来由地对眼前的吴城有一种排斥心理，这样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追求如此美好的孙凤？

他微笑的同时，又不露痕迹地给孙凤解围，“新游乐城开张，我肯定要找机会带琪琪和孙凤去玩玩，只不过不是今天，因为今天我们确实有了别的安排。”然后又转头对孙凤说道：“孙凤，快进去收拾一下，叫上琪琪，咱们得走了，车在路边不能停太久。”

孙凤趁机进了屋。

何伟看着吴城，似笑非笑地抱歉，“小伙子，这次看来是不行了，对不起啊。”

吴城神情失落，无精打采地说道：“没事，确实是我说的太晚了，下回我会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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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周三午饭时候，李唐对孙凤说：“上次你请我吃了牛肉面，礼尚往来，这回该我请你了，今晚上我请你去吃老朴锅贴。”

老朴锅贴也是一中校门口的小店，很受学生欢迎。

孙凤历来嘴慢，没等张嘴，又被吴城抢了先。只听他机关枪似地唠叨起来，“上次你请，这次他请，下次你再回请，再下次他再请，这是要没完没了了？孙凤你可得想清楚，不能犯糊涂，绝对不能去，否则会被他缠住的。”

李唐象没听见一样，不急不徐地继续说：“下午课一结束，我就去你班找你，我们先在街上溜达一会儿，再去吃锅贴。”

吴城又抢了进来，“孙凤，别答应他，想吃锅贴我请你，吃我的你不会嘴软，他保不齐有什么阴暗目的，千万不能去！”

李唐一听吴城说自己有阴暗目的，不由得也动了气。孙凤见李唐脸色阴沉下来，不禁有些不安，忙安抚他，“吴城，你别老打岔，李唐是我朋友，哪里阴暗了？李唐，别生气，晚饭时我在班级等你。”

见孙凤答应要跟李唐去吃锅贴，吴城立刻焦躁起来，气咻咻地瞪着她，“你怎么不听劝！行，你就作死吧，我不管你了，爱咋咋地。”说完，低下头去，木然地看着自己的饭菜，再也没心思吃。

结果，当天晚上的老朴锅贴，迎来了五个高二的孩子，分前后两桌坐，而且气氛尴尬又诡异。

饭前饭后的散步，也是前后两组。吴城心里暗想：哼！总之我不痛快，也不能让你痛快。

接近学期末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天晚自习没多久，何琪就贼兮兮地叫上孙凤出了教室，然后一直把她拉到大操场，前后左右看了又看，虽然四下里没人，但她犹豫半晌，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孙凤拉到领操台上。

孙凤被气笑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何琪马上拿手指比划在嘴上，“嘘，别说话，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孙凤四下里一扫，“咱站这么高，有没有人还不是一目了然，你到底怎么了？神经兮兮的。”

何琪在领操台上坐了下来，把头垂到胸前，宛若将要断了颈的向日葵，无精打采地叹口气，“孙凤，出事了。”

孙凤吓得心中一凛，忙扶住何琪双肩，惶惶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何琪咂吧半天嘴，一声不出，给孙凤急得直催，“你想急死我？快说啊。”

何琪再次四顾，确认百米之内没有活物，才捏着嗓子小声说道：“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千万！今天午饭后，不是孙玟叫我吗，然后我就跟他到高二楼后小树林里去了，你猜他说什么？”

孙凤恨不得把何琪一脚踢下领操台，真折磨死人，“我最怕猜哑谜，你就直说吧。真让我受不了。”

何琪一脸严肃地回道：“孙玟告诉我，咱班好几对在偷偷谈恋爱，问我要不要跟他也凑一对试试。孙凤，你说我该怎么办？”

听完何琪的话，孙凤沉默了。她在领操台上躺了下来，把自己舒展开，目光直直地射向夜空。

今晚的月亮只有一个亮边儿，仿佛古典美人微笑时的牙齿，少的可有可无，倒是那满天的星斗，给人无限遐思，无边的向往。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栀子花的，玉兰花的，丁香花的，亦或是青草的，白桦树的，都有吧，反正那是一股生命的味道。

每个人的生命轨迹大致相同，你不能特别出格。比方说你不能奢望可以活到三百岁，或者你的父母不如你意，你也别奢望能缩回去重选一对。或者你觉得这十年活得实在憋屈，你也不能啪的一按键，倒回去重过一遍，这些假设是很爽，但可惜，人生不是这样。

那么，人生是个什么样子呢？

对于何琪来说，她的人生轨迹就是大多数人的样子，那就是，到了十七八岁，少年钟情，少女怀春，然后郎情妾意，谈个恋爱。一个谈不拢再谈一个，两个谈不拢再谈第三个，总有一个适合你。接下来就是结婚，生子，打架，摔盆砸碗，和好，再打架，再和好，离婚，复婚，酸甜苦辣咸，无缝交织，让你最后分不清哪一味好，哪一味不好。

而孙凤呢？她的轨迹则注定是残缺不全的，从十五岁，一下子就跳到了二十五岁，中间略去了少年钟情，少女怀春，略去了郎情妾意，略去了谈个恋爱，略去了少女骄傲的选择。只有一款不可逆的齐啸，早早就订好了，然后硬塞给她，至于适不适合，情不情愿，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乎。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何琪没有注意到，星夜下，花香里，一滴眼泪从孙凤的眼角滑向鬓边。

此刻的她真想放声大哭，可是连这一点，她也不敢做，不能做。她不自由，也不快乐。

何琪看着如此安静的孙凤，有些急，摇着她问：“我到底该怎么办？你说话啊，你怎么又发呆了？你最近为什么老是发呆？”

孙凤缓过神来，调整好情绪，幽幽说道：“当然要同意啊，为什么不呢？何琪，去跟他谈恋爱，去跟他耍小性子，然后一不满意就拿分手吓唬他，让他哄你，让他每天都哄你。不要怕他，你们是真正平等的，他没什么可以拿住你的。”

是啊，自己已经没有了作妖、提分手的权利，让自己的朋友多用用，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暗影中的何琪得了好友的建议，甜甜地笑了。

孙凤鼻子发酸，眼睛湿润，喉咙干涩。以为接受了，以为忘却了，以为过去了，却总在不经意间告诉你，存在即存在。

“何琪，跟你商量个事，你跟孙玟谈恋爱时，我可不可以偶尔跟着？”自己没有权利没有机会谈恋爱，看一看也是好的。

何琪仗义地满口答应，“当然可以，包我身上。”

她又看一眼四仰八叉躺着的孙凤，然后在也躺了下来。随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畅想何琪即将到来的恋爱生活。

正说得兴奋，突然一声断喝传来，“不上晚自习，跑这里来呱唧什么？马上这就高三了，还这么闲散？孙凤，你把何琪都带坏了。”

不用看，是班主任郑永。

两人赶紧一轱辘爬起来，站在领操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郑永。

郑永使劲仰着脖子，看着这两个逃晚自习的孩子，大声吆喝，“站那么高干嘛？我脖子都断了，都给我赶紧下来！”

于是两个女孩儿又手忙脚乱地从小梯子往下挤。等二人下来后，却见郑永已经背着手朝高二楼方向走去，她们忙跟在后边。郑永听着身后两个孩子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边走一边气哼哼地唠叨：“我在家吃完晚饭到教室一看，啊，就少你们两个。我楼上楼下，楼里楼外这顿找，晚饭都白吃了！你们俩倒是会找地方，如果不是听到你们说话，还真找不到。真行啊你们俩，赶紧回去给我上自习去，还慢悠悠的走？跑步前进！”

孙凤何琪两人听到发令枪一般，立刻撒开脚丫子，从郑永身边跑过去，眨眼进了大楼。

郑永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还气呼呼地骂着：“两个不省心的，真让人操心。浪费了我一顿好饭菜，哼！”

两个女孩儿一路跑到教室门口，然后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却见郑老师并没跟上来，便对视一眼，随即抱在一起笑成一团。但又不敢大声笑，只发出轮胎漏气的嗤嗤声，憋得两个人脸色酡红。正笑着，听到楼梯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猜是郑老师，二人立刻止住笑，对个眼神，开了教室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蹩了进去。

孙凤刚坐下，肩膀就被拍了一下，身后传来吴城的低声：“你俩去哪儿了？这么老半天。”

孙凤回头，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唇间，嘘了一声，然后快速回头。

啪，头上又挨了一下子，吴城不屈不挠地再问：“问你话呢，去哪儿了？”

孙凤的火苗子蹿了上来，刚要站起来还击，门猫叫一声开了，郑老师钟馗一样威严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