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人物列表:
周蕙:孙凤母亲
孙赞:孙凤父亲
孙惕:孙凤哥哥
孙琳:孙凤大姐
孙梅:孙凤妹妹
楼老师:孙凤初中班主任
曾启善:孙凤灵水村同学。孙凤回北疆前曾启善一直名列前茅。
当天傍晚,整个灵水村就都知道了孙家二姑娘拿了个全县的状元,至于是什么状元,则被传了个五花八门。
但不管什么状元,一直人缘不好的孙家总归是在村子里露了大脸,因此第二天来了好几拨人。这些来客的目的也是千奇百怪,有纯粹来道喜的,有来看看孙凤的脑袋长什么样的,有给女儿找朋友的,有给孩子找小老师的,甚至还有给儿子提亲的。
这里面就有孙凤的同班同学曾启善。
曾启善在知道孙凤得了竞赛第一的时候,几乎没一口气把自己憋死。他象被一只无影手卡住了喉咙,一直处于缺氧状态,因而整堂课他都在跟自己的呼吸系统作斗争,需要不断地大口吸气,大口吐气,胸膛起伏如蛙腹,脸也不正常的泛着潮红。
下课铃一响,他就跟住了楼老师,“县里有物理竞赛为什么只有孙凤一个人去?还偷偷摸摸的。为什么其他同学都不知道?学校怎么这样办事?这公平吗?”
楼老师把教义夹在腋下,一边拍着手上的粉笔灰,一边扯开大步往办公室走,“跟我来。”他说。
凭什么孙凤可以去而没让我去?我成绩也不比她差。她没来之前我从来都是第一,只不过最近状态有些不好,才落在了第二位。但第一第二又能差多少呢?楼老师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为人师表不带这么偏心的。
曾启善一直唠叨到进了办公室。
楼老师太了解他这个书呆子学生了。曾启善打扮潦草,但他眼睛和性格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的眼睛很大,无辜又认真,甚至认真得变成了莽撞,任谁与他对了眼神,都能从中解读出同样的信息:是你是你就是你!然后就会或多或少地感受到来自他的冒犯。几年后他将在镇上被人围殴,就是因为他的不会眨的眼睛,向路人传递了过多的不屑和傲慢。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因此还没有学会戴面具的他内外一致,个性较真、固执、争强好胜。楼老师了解他也怵了他,所以不想多费口舌,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套试卷递给他,“咱们学校的考试都是书本上的,而竞赛题都是书本外的。这是我从县上带回来的一套竞赛试卷,我给你两个小时,你做一下,看能得多少分。”
曾启善从容坐下,卷子摆正,笔帽摘下。
但是第一道题就给了曾启善当头棒喝!乍一审题,觉得处处是出路。及要下笔,却发现无头无续,滑溜溜的无从下手。他蹙眉呆愣了许久,终究求解无门,只得无奈地放弃。来到第二题,又是似曾相识,于是欣然提笔作答。谁知解了第一扣,却引来另外三四扣,扣扣相连,没几步便陷入十面埋伏而无法脱身,脑汁熬的快沸了,也没寻出个头绪,只得再次喟然放弃。
此刻的曾启善已然慌了,他觉得额头处有些粘腻潮湿,没等细看第三题,心里已经被打击的先怯了阵。本来直来直去的一道题,他却反复研磨,再三审视,试图找出后面的陷阱。一座空城,被他看出了十万伏兵。他心惊胆战步步为营地答了几步,才豁然开朗,正欲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时候,楼老师一句时间到,在曾启善脊梁骨上猛砸了一棍,让他软榻榻的直不起来。他不甘心地遥遥望去,见后面哗啦啦还有数题,白斩斩地亮在那里。
他出门前回头问楼老师:“这么难的题,孙凤怎么会得满分?楼老师你是不是给她吃小灶了?”
楼老师一愣,随即笑了,他的这个得意门生把问题想的很市井,问出的话却又天真烂漫,正是刚见识世界的毛头小子的通病,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总是不够恰到好处。“你可真抬举我,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吗?”楼老师没好意思说,自己只会解第三题。
子贡说颜回闻一知十。后人大概觉得有些夸张,便缩水了三倍,改成了举一反三。楼老师一个边远荒蛮山沟里的高中毕业生,能够给与学生的,最多可能就是那个一。至于这个一到了学生那里,是变成零点一,还是零点五,还是照章全收,他就无能为力了。在他的传统认知里,给了一,收获一,就是老好老好老聪明老聪明的尖子学生了。他从来不知道还有孙凤这样的学生,他给了一,她收获的远远超过他给与的一,他甚至没有能力计量她的收获是几。
曾启善是由他母亲陪着来到孙家的,按他母亲的说辞,就是作为常年成绩排名第一的曾启善,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和他差不央的同学,他希望以后放学后可以和孙凤一起写作业,互帮互助,共同提高。
这个提议被满脸假笑的孙赞夫妇一口回绝,理由是姑娘和半大小子走动太勤,会让邻里邻居说闲话。但孙凤明白,真正原因是父母怕她耽误家里的活。
心高气傲的曾启善用他那永远莽撞的眼神看了孙凤一眼,豁然起身,然后留下他母亲,抬脚走了出去。他母亲随后尴尬地笑笑,忙起身跟住。
应该说,老孙家好久都没这么引人瞩目了。
因此孙赞周蕙都觉得脸上有了好大的荣光,夫妇二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充分的满足,笑得像一雄一雌两朵大菊花。但这也让他们因此失了方寸,竟然逆着自己的天性,把花生瓜子奶糖啥的都拿出来招呼,比过年的时候还大方,还排场。
一波一波客人陆续走了之后,孙凤被父母叫进正屋。
周蕙一边摸着怀里的孙梅,一边笑眯眯问道:“孙凤,你这次拿了状元,学校除了那一百五的补助是不是还应该有奖金?校长没有跟你说过?”
开场够实惠。
“当然得有,光是参加就给了一百五,得了状元还能不奖?不得了的,还不能少了呢。”孙赞认真地把边鼓敲起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孙凤仿佛吃了苍蝇似的心里一阵翻腾,但又不敢忤逆,就含糊说道:“在办公室听校长提过。”
“那他说没说给多少?”周蕙一步紧似一步。
“没说。”
“那你也没问问?”孙赞突然插了一句,语气中满含指责。
孙凤立刻有些紧张,嘴便满口冰似的僵了。
“你怎么这么傻!算了,没问就没问吧,这事跑不了的。”心情老好的周蕙大度地半安慰孙凤半安慰自己,她又歪头看向孙赞,“我觉着镇上也应该奖励。”
“那是!以前从没有的事,不奖励他能说的过去?”只要是周蕙说的,孙赞的嘴就跑在了脑子前面,应声虫转世。
周蕙觉得奖金的事有了着落,眉目流动起来,又看向孙凤,“孙凤,爸妈算是没有白养你,但你不能骄傲,更不能忘本。等以后出息了,要记住回报父母,回报兄弟姐妹,人不能没有良心,不能当白眼狼。记住了?”她劈头盖脸地说了这些,好像孙凤已经有了当白眼狼的前兆。
孙凤站在地上,低着头,听着周蕙的不知所谓。但她早就学乖了,因此不管听到什么,听没听懂,只要周蕙的嘴还在动,她就点头。仿佛周蕙的嘴是孙凤脑袋的开关,二者具有联动关系。人是会很快适应环境的。半年的欺凌,教会了孙凤如何尽量减少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骂。
周蕙又殷殷切切地嘱咐她:“还有,再有半年就要中考了,人家都说你学习好,看来这幼师是有谱了。幼师特别实惠,比高中还少上一年,两年后就能出来当老师,最重要的是还能拿城镇户口,能拿工资挣现钱。哎呀,咱老孙家要见亮了。”布拉布拉布拉,车轱辘话也可以做到口若悬河。
老调重弹,老调重弹!孙凤脑子里噼里啪啦地又乱又响。
孙惕倚在炕角,闷闷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孙赞把发言权全部交给了周蕙,因而闲的无聊便卷了颗烟,笑眯眯点上,很快就弄得满屋子烟气腾腾,个个看起来青面獠牙,象一屋子得了势的鬼怪。
周蕙被呛的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只得把注意力从孙凤那里撤回,横着眉断断续续地骂孙赞:“你就不能少抽点,抽抽抽,咋不抽死你?喀喀喀,你说这大冬天的,又开不了门窗,喀喀喀,你是要把我呛死才趁心?”
孙赞急忙掐了烟,讪笑着走到门口,把门敞开一条缝,那青灰色的烟便顺着门缝急不可耐地逃了出去。
孙赞开门的一瞬间,孙凤瞄见了趴在门框上正在偷听的孙琳。
孙琳见被看到,干脆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尖声警告她母亲:“妈,我可告诉你,孙凤学习再好,她该干的活还得干,别指望都推给我和孙梅。”
周蕙被烟呛得正咳嗽,无法及时停下来回答女儿。孙琳见母亲不答话,急了,上炕抱住周蕙的胳膊摇,“妈,你听见了吗?你别光咳嗽不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
周蕙的脸被剧烈的咳嗽憋得红红黄黄,幻化了好半天才喘匀气,然后对大女儿说:“行行行,但你不能再给她加活了,孙凤如果能考上幼师,将来再能留在镇上,或是嫁在镇上,你们都会跟着沾光的。你别眼皮子太浅,只看眼目前点儿事。”周蕙忍着劲儿一口气说到这里,又涕泪横流地继续咳嗽起来。
努力了半天,周蕙才止住新一轮咳嗽,接茬儿往下说:“孙凤,以后你就只负责刷锅洗碗,还有喂鸡这两样活,不用你收拾屋子和劈柴了,多出的这些时间你就好好学习。不过你可要明白,这都是你兄弟姐妹帮你干的,要记住他们的情分,念他们的好儿,人啥时候都不能忘本,当那招人骂的白眼狼,记住没?”
考幼师,不能当白眼狼,要记住一家人的恩情,这是周蕙今天谈话的三个主题。孙凤在心里暗暗总结完,便乖巧如一只小羊羔般地回答她的母亲:“我记住了。”
孙琳就象一只受了刺激的斗鸡,疵着毛尖叫:“妈,你怎么这么偏心?凭什么她的活要我们帮着干?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说到最后,她几乎发了疯,蹭地跳下炕,一把将孙凤推倒在地,抬腿就要踢。
“孙琳!”在门口放烟的孙赞高声喝住孙琳。
孙琳收住腿,然后狠狠瞪了孙赞一眼:“要你管,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呸!”
孙赞并没理会女儿的以下犯上,只木着个脸关好门,然后脱鞋上炕,不再说话。而周蕙也对孙琳的忤逆不置一词,这让孙凤着实吃了一惊,但她现在正处于风暴中心,只求自保,不敢旁顾。
晚饭后,孙凤刷完锅碗,便象往常那样趴在炕上看书。孙惕见了,就搬了个小炕桌放到她面前,“在桌上看,老趴着看书眼睛都看坏了。”
孙惕在矮柜另一侧脱衣睡下,并告诉妹妹:“我开着灯也能睡着,你继续看你的书吧,要睡的时候别忘关灯。”
不一会儿,孙惕的鼾声就从那侧传来,孙凤不但不觉得吵,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她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继续伏在小木桌上看书。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天晚上的孙琳,就几乎被不公和嫉妒烧糊了,她急切地需要给自己一肚子的负能量找到出口。
“子贡说颜回闻一知十。后人大概觉得有些夸张,便缩水了三倍,改成了举一反三”,赞佳句!
有哥哥护着孙凤,有楼老师慧眼识珠,要不孙凤就掉入无底深渊了。
哈哈哈,我正在想办法呢?碰到目光短浅的父母,太命苦了。
谢谢亦缘鼓励,问好。
非常赞同,否则同样的老师,咋结的果子千差万别呢。
孙琳这种人就是有病,叫刻薄病,红眼病。
谢谢干干鼓励,问好。
哥哥对孙凤还不错。
“ 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总是不够恰到好处。”
“ 很快就弄得满屋子烟气腾腾,个个看起来青面獠牙,象一屋子得了势的鬼怪。”
这些句子真是神来之笔。
那段老师教一,学生收获一,的论述真好。英国牛津剑桥就承认,不是老师好,是学生本身潜力就好。要不然,这些好学校年年派老师到各地找天才学生呢。不过呢,读书不好,其他方面有天赋也不错,能生存是第一位的。我实在想知道王琳的逻辑,她就是有病,穷了富了都想踩人。
===== 描述到位。很像我玩数读的感觉。
阿芒心思细腻敏锐。孙琳的婚事将在下章有所交代,孙凤还暂时没有考虑。阿芒晚安。
谢谢阿芒鼓励。我偷偷跟你学了不少。
我给曾启善的人设是:村里少有的注重教育的人家,父母因该是向往甚至有些文化的。赞阿芒心细。
感动!谢谢阿芒惦记。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_GfG_LjoFY&ab_channel=Wayne%E8%AA%BF%E6%9F%A5 從「賠錢貨」到留美博士,她高興回娘家卻因不肯買房慘遭娘家毒手!父親:不肯給弟弟買房要你何用!| Wayne調查
还有近期的铁链女案,凉山“16岁女孩逃婚”事件,等等,数不胜数。
非常感谢QQ的真诚留评,问好。
啥也不是还啥也不服,生活中这种人也不少的。本来想把曾启善写成那样的,后来决定还是不那么讨人嫌的好。谢谢鹿葱来访,问好。
是的,准备让他们之间有些交集。谢谢可可来访。
哈哈哈,老大你真敢想,我看看能不能圆上去哈。
喜欢写一屋子在烟气里的鬼怪那段,赞南瓜!
我看到“花生瓜子奶糖”就瑟瑟发抖,结果肯定是让孙琳欺负孙凤,我压这里。。。
你压中了,正准备这样写。
谢谢老大提醒。
我看到“花生瓜子奶糖”就瑟瑟发抖,结果肯定是让孙琳欺负孙凤,我压这里。。。
果然!
好聪慧的蘑菇。原生家庭的影响与羁绊,是几乎不可能摆脱的。谢谢蘑菇,问好。
玻璃缸是透明的,看得见外面世界,却走不出去。这种无形有形的桎捁是什么呢?请听下回下下回分解。谢谢橄榄,问好。
生活环境,家庭教育,以及天性,造就了这么一家子奇葩。
谢谢丹黎,问好。
是的,孙凤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孩子。读书是她擅长的,也是能帮她跳出困境的唯一方法。
谢谢沈香鼓励,问好。
这个家总算有一个孙惕,稍微舒口气。再赞呱呱鲜明而生动的人物形象,加油:))
孙凤是实力派。谢谢菲儿,问好。
蝉衣总结的非常好,喜欢拥凤派这个说法。问好蝉衣。
还有孙凤的第一,是真正的第一,别人没啥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