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欣漪,因为丈夫出轨扎死了自己。”此时的吴欣漪已经可以相对淡定地讲述当初的血水横飞,接着她又问道:“你叫什么?你因为什么事走不下去了?”
男人显然没有心情说自己的事,所以只是很不耐烦的地说了句“我叫姚昆仑”,便再也不肯开口说话。吴欣漪看着墙上挂钟的时针又返回原处,却仍然没有人来到这个家,也就说没有人发现姚昆仑的尸体,她明白这意味着姚昆仑想要回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姚昆仑似乎也逐渐接受了事实,慢慢安静下来。“你陪陪我行吗?”他无力地说道。
不用他要求,吴欣漪也准备陪着他,无论能不能等来救他的人,接下来的时间都是他最难熬的。吴欣漪点点头,说:“我们一边等,一边聊天吧。我给你讲讲我的事,你就当故事听,好吗?”
姚昆仑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
吴欣漪的记忆虽然刻骨铭心,却仿佛蒙了尘土,有些遥远的感觉,似乎那些事已过去了很多年。她尽力把尘封的记忆打开,缓缓说道:“我跟丈夫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他比我大三岁。一开始我父母不同意,但我们俩一直坚持,这段恋情在我毕业前终于获得我父母的首肯。于是大学一毕业,我们两个就结了婚。结婚后,由我的父母出资,我与丈夫开了一家公司。由于我们的市场定位精准,产品性价比高,所以很快就打开局面,第二年公司就实现了盈利。结婚第六个年头,我怀了女儿。我丈夫就办了加拿大的投资移民,把我送出国门,而他则留在国内继续打拼事业。当年秋天我女儿在温哥华出生。两年后,我的儿子在夏天的温哥华出生。”
“年轻夫妻常年分居不是个事儿。”姚昆仑忘了自己的悲伤,忍不住插嘴说道。
是啊,自己当年怎么就那么自信和天真呢?怎么就相信婚姻是冰箱,能把爱情保鲜呢?后来,对于郑奎山的细微变化,不是她吴欣漪多么的迟钝憨傻,也不是郑奎山真的是一往情深,亦或是他的表演多么完美不留痕迹,而是吴欣漪心底里从来不愿意承认真实的存在,她为他所有异常的行为都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和最真诚的动机。可是当幻像退场,真相尴尬地无处可逃时,吴欣漪无法承受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谎言被无情戳破,因为这让她无力面对父母、子女、公婆、亲朋好友、世俗,还有自己以及自己的未来。最后杀死她的,除了她的懦弱与自私,可能还有那些潜在的世俗与舆论的枷锁。
沉思过后,吴欣漪附和道:“你说的对,可我当初就是坚信那个世界上真的有绝对忠诚的爱。可是当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出现在他身后时,我就象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一样立刻当场死亡。我用剪刀弄的自己浑身是血只不过是渲染了恐怖气氛,而在那之前,我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不选择原谅他?或者是离开他,而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姚昆仑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吴欣漪在成为游魂之后多次问过自己的。但是,这种问题只能让吴欣漪更因为悔恨而痛苦。此刻,对于姚昆仑的疑惑,她说道:“我爱他。也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才不够勇敢,所以我才害怕去面对他已经不再爱我的事实,所以在那一瞬间我才选择了懦弱与逃避。至于原谅不原谅,既无法改变事实本身,也无法减轻伤痛。况且夫妻之间的信任就是一张纸,弄皱了,即使抚平之后,即使无数的岁月过后,留下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
姚昆仑叹口气,幽幽说道:“男人一生有两大乐趣,劝良家下海,劝小姐从良。而女人一生两大乐趣,和穷人谈钱,和富人谈感情。都可笑的令人发指。”
吴欣漪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与丈夫结婚时,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有了,却没有了我们。我还是我,他还是他,但我们却不再是我们。我和穷小子谈感情,最后却被钱埋葬了自己的爱情。”
姚昆仑说:“记得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你太看重你的爱情了。”
吴欣漪想转移话题,便问:“如果有机会返回去,你将来还会做这样的事吗?”
姚昆仑剧烈地摇动头部,摇得自己从东墙撞到西墙,“我如果还有一次活着的机会,在我眼里不会再有过不去的坎,因为我已经站在终点看见了整条路,所有的路障不过是鬼屋里用来唬人的东西。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我不会再被吓住。”
吴欣漪说:“是啊,我曾多少次设想,如果能返回那一天的那个上午,我会有无数的做法去面对甚至解决问题,可我却选择了我最不愿意,我父母最不能接受,我孩子最受伤害的一个方法。我们都是死了之后才变得理智和坚强,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姚昆仑坐在他自己的身体旁边,定定地看着那具肉体,弱弱地说道:“我真不想死啊,多希望这是一场梦,等睁开眼后又回到以前。”
吴欣漪没有回应他。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几天了,依旧没有人来。
“我回不去了,死透透了。”姚昆仑看着自己已经开始肿胀变形的身体,悲怆地说道。
吴欣漪早就看清楚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只是姚昆仑不肯接受。她问:“你现在能看见太阳吗?周围是什么颜色。”
姚昆仑说:“一开始四周白乎乎的,后来越来越暗。现在,没有太阳,周围混混沌沌都是深灰色。”
“这些都是幻觉。你心里灰暗,眼里便是灰暗。”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
“昏黄,漫天黄沙一样的昏黄,以及一个遥远而荒凉且即将要落下去的太阳。”吴欣漪顿了一下,问:“你遇到了什么事,这样想不开?”
“我是一个编程的,就是软件工程师。我有两个女儿,大的上高二,小的上初三,老婆没工作,在家里照顾孩子照顾家。”
“那你们会不会生活很拮据?”
“我工资很高,如果要求不高,应该过得还算宽松,总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唉!可是,”姚昆仑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道:“我老婆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亲朋好友里有买大房子的,我们也必须要买大房子。人家买进口车,我们家也必须买进口车,别人的婚戒是钻石的,她愣是把戴了十几年的白金婚戒换成了钻石的。别人家女儿弹钢琴,那我们家也要学。先不说学费有多昂贵,单就是那架钢琴,就花掉好几万,还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所有这些压力,最后不都是落在我肩上?我累得人都趴在了地上,她还是动不动就骂我不如别人家的男人有本事。”
“你妻子望夫成龙,也不至于让你走绝路啊?”吴欣漪问道。
最后那段看得一声叹息。
物欲横流的社会,压垮了多少人。关键是人心都麻木了,死也是白死,剩下去的都会活的好好的。真是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