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和邓安达从警局离开的时候，谷雨还在忙着整理资料，进一步完善关系图，为第二天一大早的会议作准备。

到了午夜的时候，立夏发过来短信，问他是否一切安好。谷雨伸了个懒腰，给立夏打电话报平安。

“对不起哈，现场早结束了，我应该同你讲一声的。后面一忙就忘了。”谷雨抱歉地说。

“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行。还在加班？”立夏问。

“嗯，快搞好了。你先睡吧。我回自己那边，免得吵醒你。”谷雨开始把打印好、剪裁好的照片贴在白板上，然后开始做幻灯。

这些工作都是他们这些新手警员的工作。其实David以前说过，这些可以给另一个前年进来的警员做，谷雨腾出手干别的。谷雨知道David这是侧面对自己的肯定，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一进来就接连参与大案侦破，已经有人眼红了。所以，哪怕多干一点，累一点，也好过一开始就树敌。这些都是邓安达和Steve提醒过他的地方。

“你加班，我也加班。”立夏的语气带着甜蜜笑意。“我在做卖房文件，很繁琐，陪你加班，这样我明天可以轻松一点。你明天休息吗？”

谷雨遗憾地说：“对不起啊，休息不了。这个案子很重要。不过，我争取早点回来。但估计赶不及和你一起回家吃午饭了。我没忘记有个小姑娘要提前过生日。”

立夏一早约了谷雨周日回家，因为立初霜马上要出差，所以提前和姥姥一起给她过生日。

立夏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忘。反正你明天回来吃晚饭就行。”

“争取我回来做晚饭。不然的话，周二我争取早点下班。要不就庆祝一周，哪天有时间哪天补上，可以吗？”谷雨停下手里的活，嘴角挂笑：“二十岁，在中国是个大生日。”

“嗯。姥姥说给我大红包。我请你吃饭都行啊。”立夏兴致勃勃。

“好，早点休息！晚安！”谷雨挂上电话，接着埋头苦干。

立夏熬夜完成工作，周日睡到了八点才醒。叮当愤怒地跳上床头柜，大声抗议，要吃早饭。“好啦，好啦，马上哈！”立夏摸摸叮当湿漉漉的小鼻子，马上跑去厨房给他开罐头。

打开窗帘，推开窗户，迎进微咸带甜的清凉海风，立夏深呼吸一下，开始做伸展运动。洁白的窗纱被海风鼓起，一缕阳光正好打在客厅的地上。立夏闭起眼睛，嘴角带着微笑，享受这美好的一刻。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放不下谷雨，不由得暗自祈祷：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之灵，保佑谷雨时时刻刻都安全吧。

拉伸之后，紧接着就是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深蹲。这是立夏的日常早课。然后她去淋浴，换上一套淡黄色的居家服，开始边听新闻边做早餐。

“昨日晚间七点二十分左右，旧金山警察局接获报案，在Monterey Height社区Maywood Dr 100-400号街区发生命案。据知情者爆料，死者为前旧金山建筑审批部门主管，曾经是Golden Tower大楼的审批委员会委员.......据内部人士称，现任旧金山市长Adam Teng所主导的对Golden Tower大楼倾斜事件的调查直接涉及到死者生前的工作。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不是自杀，是谋杀......”

立夏手里正拿着吐司和花生酱，站在那里听呆了。谷雨昨天忙到后半夜，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吧？

Golden Tower？好像听说过大楼倾斜。还有......立夏琢磨了一会儿，轻轻吸了一口气------她很肯定，听小姨打电话提到过。当时立夏没有在意这个大楼，却被小姨严肃的表情吸引了。小姨一边讲电话，一边看了一眼立夏，然后匆忙走进了卧室，在身后关上了门。

“叮～”立夏有短信进来，是谷雨。

“亲爱的今天我估计要忙一天。看看今天几点下班吧。如果太晚了，就不能过去了。你回家好好过生日。替我问候大家。”

“好，你晚上无论多晚，都回到我这边吧，给你煮宵夜。”

“谢谢！晚上见！”

立夏匆匆吃了早餐，换上一件白T恤，墨绿的丝绒机车夹克，陪黑色长裙，带好给姥姥买的补品，出门回家。

小姨今天看起来情绪不错，穿着淡灰蓝的一身居家服，套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姥姥则坐在料理台旁边帮着摘菜。

“姥姥！”立夏开心地给姥姥一个大拥抱。

“好好，小夏，你看看，那是什么？”姥姥指了指茶几。

立夏一转头，就看见了好大一束玫瑰花。

“真漂亮！”立夏跑过去，抱起淡粉色的花束，一眼看见了上面的卡片----原来是谷雨提早订好的啊。

她立刻掏出手机发短信给谷雨道谢。

很快，谷雨回复道：“太好了，没耽搁。开心你喜欢！替我多吃一口蛋糕哈！”

“还有这个。”小姨地给立夏一个信封，里面显然是一张贺卡。

立夏打开，发现是Mike寄来的。上面简单写着：“生日快乐，享受夏天！”

她收好贺卡，笑了笑，把信封放在了茶几上。

Ms Alberto昨晚住在了亲戚家，她儿子一家正从伦敦赶来，还没到。尸检报告出来了------ Luis Alberto死于致命枪伤。他胃肠残留物以及体液分析没有异常，体表没有伤痕或者针孔，没有挣扎和扭打的痕迹。酒杯里的酒没有毒物。弹道分析结果符合大家的疑问：从左边太阳穴以倾斜角度进入颅腔，从脑干部位穿出，角度古怪刁钻；手枪为0.375 SIG 125。因为脑干损伤，所以瞬间死亡。

David带着谷雨对案发现场进行了第二次搜查。撩起黄色警戒线，谷雨让师父先走，他跟在后面。推门进入凶宅，一股说不清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昨天晚饭洋葱汤的味道、血腥气、侦破用品的化学剂气味，还有不合时宜的带着热带阳光感觉的空气清新剂。

这栋建于1923年的独立住宅门脸不大，走廊很深。书房在一楼走廊最顶端；二楼有三套卧室，其中的主卧室临街。谷雨琢磨着，如果楼下书房有什么动静的话，楼上浴室里的Ms Alberto估计听不清-----尤其是还有淋浴“哗哗”的水声干扰。 又或者她撒谎了，后院没有脚印，是因为她根本没去后院？难道她是凶手？

两个人进门后套上鞋套，缓步走向办公室。走廊上都是家庭照片，看起来他们祖孙三代关系不错。儿子一家笑脸灿烂，衣着奢华，连孩子们的衣服背包都是名牌。伦敦居所看起来在郊外，估计价值不菲。

David瞟了一眼谷雨，说：“你也看出来了吧？儿子工作一般，生活倒是奢华。”

他凑近一张照片，问：“这是中文字招牌，在唐人街吗？”

谷雨看了一下，说：“在香港。”

David点了点头：“记下来。”

“是。”

阳光从面朝后院的玻璃窗和玻璃门里透进来，前晚阴郁可怖的办公室，现在如果不看那些白色粉笔画的圈子，会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大大的绿植，满墙的图书，还有书架上好几个定格幸福生活瞬间的镜框和各种小雕像。

“你来情景复盘。”David并没有看谷雨，而是自顾自地仔细查看书架。

谷雨清了一下喉咙，说：“凶嫌对Luis Alberto家的房屋格局、生活习惯都有一定了解，不排除已经定点观察了一段时间。案发当日，他确定Ms Alberto在浴室要开始洗澡，而Luis正在客厅看电视，于是从后院通过敞开的玻璃门进入室内。为了躲避，他拉上了窗帘，自己站在窗帘后面的空间。”

David扭头查看了一下窗帘和窗户那面墙的距离，点了点头。

“凶嫌应该身形不高啊......”谷雨也注意到了。窗帘后面的空间不小，但藏不了他这种个头的人，David也许没问题。

“继续。”David说。

“噢。随后，Luis拿着酒杯进来，在办公桌前坐下。我感觉他应该把酒杯放在左边，因为他是个左撇子。”

“不要说你的感觉。”David纠正他。

谷雨点点头，更正道：“Luis在办公桌前坐下。凶嫌从窗帘后面出来，拿手枪指着他的脑袋。不知他们是否有简短的对话。随后凶嫌开枪。Luis向前倒下。凶嫌将他扶起来靠在办公椅上，为的是在死者身上搜寻办公桌那个上锁的抽屉的钥匙。然后又把Luis的尸体放在桌上，让他左手垂下，在枪上印下他的指纹，然后把枪丢在左手下方的地板上。

“凶嫌从窗帘后面的玻璃门逃走。为了营造没有外人进来的假象，他以某种方式从外边把门闩关上了。他从后院逃走，出门之前用水管冲洗地面以消除脚印。”

“某种方式？”David摊了摊手：“太不严谨了吧？”

谷雨挠挠头，笑了。

“还有什么别的因素让你判断不是自杀？”

“精神情绪不错，等着儿子一家回来，还准备装修后院。”谷雨笃定地说。

“嗯。”David点点头，又问：“来，看看这个书架。”

谷雨走过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寸寸都仔细查看，却没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他转头瞪着David，神色有点羞愧。

David呵呵笑了：“本来就没什么啊。你紧张个啥？”

“噢。”谷雨抬头又看了看书架顶端，上面有一盆人造塑料绿植。估计是因为太高不好浇水，所以没放真的植物吧。

“你认为Luis有可能在书房里藏东西吗？”David问。

“嗯......其实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很多。藏在书房太容易被人发现了吧？不过，有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谷雨说着，又忍不住抬头看那盆绿植。

“嗯？”David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谷雨指了指上面，说：“应该是刚刚被移动过。你看这垂落的蜘蛛网，还有书架边框上被擦抹掉的灰尘。”

“不错。上去看看。”David露出来一丝赞许的神色。

谷雨跑到厨房，找来一个矮凳，爬了山去，很肯定地说：“花盆近期被移动过。哇，有暗龛！书架顶部有个活板。”

“先拍照。小心一点。”

“好。”谷雨掏出照相机拍照之后，小心打开活板，下面的空间不大，但是空无一物。“没东西。”

“下来吧。找痕迹科的过来。再叫两个人来帮手，这房子要彻底搜一遍。昨天Ms Alberto说没有密室和保险柜。没有失窃。也许是撒谎了。”

“是。”谷雨跳下来。他们俩率先对办公室开始仔细搜查。一边搜查，谷雨一边琢磨着：移动花盆的可能是歹徒，可能是Luis，也可能是Ms Alberto；移动的时间可能在案发前，可能在案发当时，也可能在案发后。那么，是不是可以怀疑Ms Alberto看到丈夫死了，第一时间按照约定从书架暗龛里拿走了东西？那么她把东西拿到那里去了？一直带在身边？给儿子？还是藏在家里别的地方？

“既然拿走，就不会再藏在家里了。”David仿佛能读懂谷雨脑子里的东西一样，自顾自地唠叨了一句。

谷雨笑了：“师父，我本来看后院那堆土比较可疑的。你这么一说，很有道理。”

“目前为止，那是他们的私人用品。我们无权干涉。希望这个案件和对Luis的贪腐调查都尽快立案，那就是证物了。”David站起来，捶了捶腰，说：“我马上要回局里开会。你继续吧。”

“好。”谷雨和同事一起对整个居所展开了细致的搜查。一直忙到傍晚，也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夏天天黑晚，到了七点多室外还非常明亮。谷雨和另一个同事来到后院展开工作。

“你说门是怎么从外边锁上的啊？”那个年轻的同事嘟囔道。“这种是典型的密室杀人案。”

谷雨看了看门，说：“也许密室并不是密室呢。”他看了一眼同事充满疑惑的目光，接着说：“你看哈，这扇门有这种圆头的门把手，但是锁坏了，于是在里面装了个这种搭扣式门闩。这个东西就算是在关上的时候也还可以把门推开一点点缝隙的。你看......”

谷雨走进房间，把搭扣关上，然后扭转门把手，的确可以把门推开一点点。

他走出去，琢磨了一会儿，说：“我去叫痕迹科的同事再来看看。”

痕迹科的技术员正在装车准备收工，听谷雨叫他，就随他进来。

“你看看，门闩附近的门框上有没有特别的物质，比如胶带残留物？”谷雨问。

技术员瞪了谷雨一眼，说：“你又有啥异想天开的主意啊？不要没必要加班哈，领导说的。”

“哎，很快，拜托。”

技术员从工具盒里拿出来灯光和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天，果真啊......你看，这个窗框靠近玻璃的小缝隙里，有一点点那种蓝色胶纸带的残留。”

他说着就小心把它取下来，放进了证物袋里，然后看着谷雨猛点头：“行啊！你说说，怎么想到的？”

谷雨得意了：“我刚才在想如何从外边关上门闩。琢磨了一下，觉得如果有橡皮筋套住门闩，关门前先贴在门框上，这样门闩是打开的状态。关上门之后一拉，门闩弹过去关上，然后把胶带和橡皮筋拉出来就是。我仔细找了一下，没有发现橡皮筋之类的东西，就想会不会胶带留下印迹。”

技术员拍拍谷雨的肩膀，鼓励道：“David没看错人！”

“谢谢！”谷雨结束工作，发了个短信给立夏，说晚上要加班写报告，估计到家会比较晚。

“没事，你慢慢来。”立夏简单回复。

谷雨回到警局，David刚刚开好一个个会议，告诉谷雨，这个案子要和FBI联合侦破 ，需要警局尽快出报告。对于谷雨今天发现的“胶带证物”，David显然很满意。他点点头，说：“晚饭我请客哈。你去买几个麦当劳套餐回来。”

“能吃中餐吗？”一个年轻同事喊了起来。“同样价钱的中餐抵饿时间长过麦当劳套餐。”

David笑笑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观察计算过，吃一份中餐耽搁的时间比麦当劳长一倍。下次哈，这次东西要得急。好了好了，先干活儿啦，Rain，去买麦当劳。”

谷雨对同事鼓鼓眼睛摊摊手，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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