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忆江醒过来的时候,感到头痛欲裂,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铐在一个柱子上,瘫坐在地。屋子里一片昏暗,空气中带着一种海腥气。想到今天马失前蹄,他真的是懊悔莫及。他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他不能死。他对父母妻儿许下了誓言,一定要活着。还有远空,自己妹妹的爱人,他必须想办法营救他。
他闭上眼睛喘了几口粗气,试着活动有些麻木的身体。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可以开始行动了。
身后的手铐是挣不开的。但是赵忆江早有准备。他尽可能地低头弯腰,让脖子上的项链坠正好垂在自己的嘴巴前面。
这不是一枚普通的吊坠,这是从他身上取出来的弹片做的。当年他仔细打磨了两块弹片,一块送给了自己的爱人傅兰舒,一块自己戴着。在送给爱人的那块弹片上,赵忆江小心地刻画出一株兰草。记得当年送给她的时候,他还在卡片上抄了一首诗:兰有坚根石中藏,风来雨落不俯仰。山河为此多壮哉,挥毫题诗句也香。
傅兰舒,看似纤细温婉的女子,却个性坚韧不拔。在赵忆江接受海外任务的时候,自己带着孩子出国,开始新的生活。赵忆江相信,她一定能把他们的儿子培养成一个勇敢热情又有才华的人。他也相信,那枚吊坠会一直戴在她脖子上。就像是自己的这块,这么些年一直紧护胸口,成了他的护身符。
赵忆江伸出舌头,把吊坠捞进嘴里,熟练地用舌头推开后面的磁铁小“暗门”,一枚小针掉在他嘴里。他小心地坐起来,侧过头,让小针落在身边的地上,然后转动身体,用被铐住的手捡了起来。
开这样的手铐对赵忆江来讲是易如反掌。不出一分钟,他就已经获得了身体的自由。他发现自己在海边的一个小屋里,楼下有两个人。他们没有马上大大方方地把他送回国内,说明这次拘捕并不是官方行为。估计是报复的可能性更大。
解决了楼下两个人,赵忆江连夜找到阿昌,拿到备用护照,乔装打扮,坐船偷渡出海,顺利进入了澳门,再辗转入境缅甸。在那里,赵忆江有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也有这两年结识的东南亚反毒品反武器走私的民间组织。
祖国的大门在赵忆江身后关上了。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战斗英雄,不再是屡立功勋的特工人员,而是成了叛逃分子。他以为自己会被遗忘,但是他在打击犯罪的过程中,和官二代结下了杀子之仇,他们忘不了他。虽然他利用关系网救出了远空,可还是听到了他们在他乡被害的噩耗。赵忆江发了毒誓,必须把凶手绳之以法。那些人一日逍遥,他的妻儿就一日在危险之中。
湿热的缅甸和泰国让赵忆江时时想念北京。他想念北京秋天的习习凉风,想念那开学的季节。他在那年的开学季认识了傅兰舒。他们简单地热恋,顺利地成婚,却始料不及地分离。为了她和儿子方便办理出国,为了给傅兰舒在后面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可能需要的自由,赵忆江坚持两人办理离婚手续。这么多年的遥望,赵忆江知道自己的爱人心无旁属,一直在等着自己。他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相比自己在血雨腥风里的禁欲,傅兰舒的牺牲和忍耐让赵忆江不敢直视。
而Malee的出现,则好似溽热天气里的一阵清风,哪怕是无痕的轻拂,也滋养了赵忆江日渐枯涸的心,提醒他自己不仅是战士,还是个男人。但是他不能,也不愿意把这股清风圈养在自己体内。他的生命,他的身体,早就不完全属于自己了,而是属于曾经的美好感情和未履行的誓言。他盲目地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够回家。有了这个念想,他才能坚持战斗。
自从Malee对他吐露心声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个小竹楼。他不敢去,也不忍去。而Malee坚守着自己的矜持,也从来没找过他。直到二十多年后的2020年,赵忆江频频头痛,多次痛到昏厥。医生告诉他,有一个脑瘤,需要手术。Malee来了,带着她的医者仁心来了。
“忆江,能不能不去墨西哥?你需要马上治疗。”Malee和哥哥Denpo坐在床边,看着刚刚醒过来的赵忆江,心疼不已。
“不能。这几年咱们好不容易取得了一些胜利,把主要的贩毒组织逼到了海外。而且这次美方承诺了我们如果行动成功,可以取得入境资格。刘景龙和程力也几乎被我们逼到了死角,不一举击溃他们,就错失千古良机了。”忆江再一次和他们解释。他希望Denpo能一起去,从而一起合法进入美国,将来再把Malee接过去。
Denpo垂下头叹了口气。
赵忆江笑着说:“别担心,医生说了,肿瘤发展不是很快。我还有时间。”
“你要去我们拦不住,但是你要答应一个条件。”Malee看着赵忆江,含着泪的眼睛里却都是坚定和倔强。
“什么条件?”
“我要一起去。我懂医术,可以照顾你。”Malee说。Denpo看了一眼妹妹,没有惊讶,估计他俩已经商量过了。
“太危险了。那边人生地不熟。你语言又不通。不行,我不同意。”忆江坚持道。
“忆江,我开始也是这样对Malee说的。但是,你要明白,你不让她去,她在这里日日担惊受怕,更是折磨啊。”Denpo说着又叹了口气。
赵忆江想到二十多年前傅兰舒也说过类似的话:“忆江,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哪怕我帮不上忙,但是能够和你一起在战斗的中心,好过我看着你出生入死,自己却置身事外。”
但是他们俩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豆豆在他们俩中间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双手紧紧地抱着爸爸的胳膊不放。
“为了孩子,要委屈你了。”赵忆江当年一语成谶,这一委屈,就是二十多年。
看着Malee脸上绝不让步的神色,赵忆江暗自感慨万千。那一年他在行动中负伤,Denpo把他送到了Malee的竹楼。她以生涩的英文告诉赵忆江,Malee是花的意思。
Malee有着缅甸瓦邦女孩特有的深邃的轮廓特征和细长婀娜的身姿,加上说话的声音比较软糯,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真的像是一朵迎风招展的花朵。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岁月染白了她几缕发丝,在她漂亮的眼旁刻下了细小却不可逆转的纹路,还有那再也展不开的眉头......
赵忆江心头一紧,说:“那就去吧。”
墨西哥毒贩活跃的边境山区,也一样的热,一种说不出的燥热,一种危机四伏的燥热。赵忆江隶属的“洁净亚洲”---一个致力于打击贩毒、武器和人口走私的民间力量----早已经悄悄协助当地军队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次就等着配合国际打击犯罪组织和美方缉毒力量把近年来逐渐转移到墨西哥的一支东南亚毒贩势力一网打尽。
赵忆江还有一个重要目标,那就是一直隐藏在这支毒贩势力羽翼下的程力和刘景龙。
在墨西哥山区小镇,赵忆江基本足不出户。Malee有时候会出门买点东西,尽其所能地照顾着他。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是她甘之如饴。
他们这次不会正式参加美国和墨西哥的联合行动,只会提供信息和指证。Denpo担当了大部分重任,让赵忆江可以好好休息。
几天时间的观察搜索之后,他们发现只有程力在这里,而刘景龙不见踪影。
“线人说最后一次看到刘景龙是半年以前了。极有可能去了美国。”Denpo说。
“偷渡吗?”Malee问道。
赵忆江的手暗自握紧了拳头,说:“也不一定。他们这些犯罪组织得到亚洲某些国家的支持,有很厉害的网络。最近美国形势有点乱,我......”
“这边行动快开始了,还是不要分心吧。然后看看咱们能不能尽快去美国。不行的话,我先偷渡过去。忆江,我知道你担心家人。”Denpo拍了拍赵忆江的肩膀安慰他。
赵忆江点点头说:“这次行动很重要,不能有闪失。这几天盯紧程力。可惜咱们的人太少了。也没有很好的武器。你千万注意安全。”
“放心。外围线人还有几个可以用用。不过当地人真的不是很灵活。唉!”Denpo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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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他自己不仅是战士,还是个男人。但是他不能,也不愿意把这股清风圈养在自己体内。————这一句里有勇敢坚毅,也有忠诚克制,也特别喜欢“清风”的比喻及和“圈养”的妙用,为可可点赞!
喜欢Malee这个坚强的女子, 希望她和她哥哥不要有意外!
沙发稳稳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