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楼上楼下地跑，去陪Frances睡一会儿，再去Sam房间看看她。两个人都睡得不安稳。早上六点多的样子，Dan回来了。我听到他车子的声音，就第一个冲到大门口迎接他。

        Dan刚刚开门进来，我就发现他手上、胳膊上、衣服上都是血迹。难道他和人打架了？受伤啦？他冲我做出了“嘘”的手势，半踮着脚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半路上Sam就跑了出来。她一见到这情景，不由得叫了出来：“Dan，你受伤了吗？”

        Dan马上说：“小声点，没有，不是我。”

        说罢，他拉着Sam去他房间，我在他关门前溜了进去。

        “怎么回事啊？你吓死我啦。”Sam轻声但是急切地说。

        “唉，我今天刚出来到酒店后面的小街查看一下，就碰上几个小东西袭击两个刚刚收工的记者，想抢他们的器材。一个记者被他们打伤得很厉害。我去帮手，很快有更多的人过来帮忙，也有几个电视台的记者。那几个小东西就跑了。我其实啥也没干，但是搞了一身血。”

        Dan看着很是生气。Sam舒了口气，道：“赶紧去洗洗吧，免得你妈妈看了害怕。”

        “好，我先去洗澡。

        Sam在桌子前坐下，把头抵在交握的双手上，肩膀抖了起来。看她无声地哭泣，我的心好痛。我跳到她腿上，站起来搂住了她的脖子。她抱紧我，哭得更厉害了。

        Dan洗完澡出来，一下子倒在床上，对Sam简单说了句：“我睡会儿，累死了。”然后就不说话了。

        Sam走过去给他盖好被子，在旁边坐下来，就那么看着他睡。他的胳膊伸在外面，血迹洗掉了，露出了几片泛红的伤痕。Sam想去抚摸，可是手又停留在半空，迟疑了半秒钟，收了回来，满脸都是疼惜。她招呼我一起出去，在身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我们一起走进厨房，Sam轻声说：“阿P，我先给你吃东西啊。让他们俩都多睡一会儿吧。”

        Sam给我放好食物，就开始忙着淘米煮粥，轻手轻脚地切香肠，准备小菜。我看着她安静而忙碌的身影，心想：这样的好媳妇哪里去找啊......

        过了一些时候，Frances先起来了。她在厨房里找到Sam，说：“哎，你是客人呢，让你做事。”

        “没事没事。Dan回来了，在睡觉。”

        “噢，那让他睡吧。”Frances立马压低了嗓子。

        这时Dan也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抬手揉眼睛。

        眼尖的Frances一下子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红肿。“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啦？”

        Dan被她吓醒了，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有点无助地瞪着妈妈。

        “给我看看！”Frances紧张地去捞Dan的手臂，拽过来查看，发现还不止一处。“怎么回事啊？打架了？”

        Dan把胳膊抽回去，说：“没有啊。就是看到小混混欺负记者，我上去阻挡了一下。没有打架，真的。”

        “你怎么那么莽撞？这些人有时候有刀有枪的。别人都不管，就你勇敢。你要是出事我可怎么向你们赵家交代？”

        Dan皱起了眉头。我觉得Frances肯定是着急了才这么说，可是Dan明显不太喜欢。他选择沉默。

        “你爸爸一走了之。你就不多为我考虑考虑？你不能出事，不能像你爸那样抛下我。”Frances越说越激动。

        “妈，怎么又是这一套啊。我不会有事的。爸爸抛下我们是他的选择。我永远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Dan也有点急了。

        “他的选择？你说是他的选择？”Frances的话一出口，我发现Sam惊得直往后缩。看她的神色，我怎么怀疑她知道些什么呢？Dan告诉她的？告诉她多少呢？而Dan自己到底对于父亲的事情知道多少呢？

        “不是吗？他这么多年不出现，难道是只为了我们考虑？要是为我们考虑的话就不应该去冒险，早一点回来。他为了所谓的理想和正义，牺牲亲人的幸福，也是一种不负责任。而且有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我们需要永远生活在他的阴影里吗？”

        天，这孩子是没睡醒吧？稀里糊涂说什么呢？我真想跳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没等我反应过来，“啪”地一声，Frances扬手打了儿子一巴掌。Sam跳了起来，但是克制自己没有扑到Dan的身边。我也吓了一跳。

        Frances被自己惊得很痛，她眼泪涌了上来，闭上眼睛无声地抽泣起来。

        Dan有点懵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妈妈第一次打他。他的头甩向一边，就僵在那儿，然后拼命眨眼睛，把眼泪吞了回去。

        正在这时，厨房里传来“噗噗”的声音，应该是粥噗了出来。Sam惊叫一声，赶紧去关火。Dan趁这个机会，扭头就下了楼，我跟了过去，看到他一头扎进了运动室，跳上跑步机就开始狂跑。

        他不断把速度提高，直跑得气喘吁吁。很快我也分不清他脑袋上甩出来的是泪水还是汗水。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Sam跑下来，冲进门，站在那里看着跑步机上飞奔的Dan。然后她带着哭腔小声地叫了一声“Dan”。Dan看到Sam，一个分神，脚下不稳，被跑步机给甩了出去，一下子“砰”地一声撞在了不远的墙上。Sam惊叫一声冲了过去，一把将Dan搂进怀里。在跑步机轰隆隆的噪音里，两人相拥而泣。

        我都看不下去了，心里疼极了。但是我忽然想到了Frances，她也一定难过伤心。于是我快步冲上了楼，在卧室找到了同样哭泣的她。她的床上平躺着一个iPad，上面是一个人声嘈杂的新闻视频。我跳上床一看：是Dan护着满脸是血的记者和几个小混混对峙。那几个人手舞长棍不断叫嚣着“Black Lives Matter”。Dan大声呵斥他们，和冲过来的人群一起把小混混赶走了。我看得热血沸腾，觉得Dan很有血性，很厉害。可是Frances眼神哀怨地看着我说：“怎么办？怎么办！他戴着口罩气急了的样子，太像忆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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