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去见Dan,我心里难受。得知他恢复得很快,我稍微安心了一点点。我们通话的时候,他特别嘱咐我不谈案情。我就只能自己瞎琢磨。到底是谁又去FBI举报呢?他们讲的案情推进,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如果说和墨西哥的犯罪势力有牵连的话,是不是赵忆江当年追查的贪官也和他们有瓜葛?
于是我上网Google,发现了当年叶真理一案。这个被很多国家和国际刑警组织列为通缉犯的人,家里搜查出来两亿美元的现金,居然很难找到贩毒洗钱的证据。同案还有他的两个弟弟和几个中国人被起诉,可是似乎都逃脱了法律责任。叶真理,这个当年以做碘酒、红药水、紫药水的小药品公司起家的人,据说和墨西哥达官贵人和大毒枭“矮子”古斯曼有很大关联,被称为改变世界毒品格局的中国人。他所提供的安非他命等原料而制作的毒品,源源不绝地流入美国,不知道戕害了多少生命。
我不知道这个上海出生的墨西哥裔华人和赵忆帆、毕远空的案件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是隐隐觉得当年赵忆江追查贪污和贩毒,也许是动了类似犯罪集团的奶酪。真的希望这次能挖出一些隐藏的罪犯,还赵忆帆和毕远空一个公道,还赵忆江一个清白。
不对啊,赵忆江的清白不是这个案件可以还的。他的清白有赖于他以前效忠的国家的态度。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可以或者有人愿意去翻旧账吗?旧账翻开,是不是都好看呢?想到这里,我的心有点冷了。我能想到的,Dan也一定能想到。这么说,他们也未必抱着极大希望吧?也好,希望太大,失望也会很大。
我又没头没脑地瞎想:如果国家让赵忆江到美国当间谍,他会不会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觉得他会。那么,他和在西方自由国度成长起来的儿子,是不是就站在了敌对的阵营?又如果,中国和美国有一天是战争的对立方,我们这些人该做何感想?我们要选边儿站吗?我觉得自己是美国人,Dan算哪里人?我的父母,又算是哪里人?难道我们会站在不同的阵营吗?真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除了和Dan打电话和视频,我好想做一点什么。疫情之后,很多人被分隔两地,甚至是远隔重洋。我父母天天抱怨不能回去看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不要说中国严苛的隔离制度了,单是签证,他们都完全不可能拿到。我想,也许自己可以为这些人做点什么?给他们一个新鲜有趣的表达感情的方式。
我想到了Dan给我做的那张3D卡片,但是网络上做的东西能够被更多人看到和享用。于是我想到一个主意:在网络上画卡片。我打算在YouTube上开一个账号,把我画卡片的经过以快速影片拍下来,再配上一些暖心的话或者诗歌,送给心里的人,一定很有趣。
对,先给Dan做一个。我要开YouTube,需要一个有趣的名字。什么好呢?这是一张卡片,是一个note。Dan,丹,红色。不如就叫Red Note吧,中文就是丹书。天呐,太妙了,是Dan的中文名字。
好,有名字了,接下来就是第一张卡片,送给Dan的卡片。我翻出来一张白色水彩卡,在桌子上架好手机,以time lapse来录制我绘画的过程。我决定了,这张卡,还是画帆船,还是写上Dan喜爱的那首歌词:Sailing。
我很快画好一面,等干了一点就拿起钢笔在后面开始抄写歌词。当我抄到to be near you, to be free的一句时,居然感到痛彻心扉。我不知道这种方式,到底会给人们带来安慰还是更大的痛苦。
在制作短片的过程中,我配上这首歌做背景音乐,然后发在了网上。不过这次是私人视频,我把link发给了Dan。很快,他回复到:特别喜欢,很治愈。
晚上的时候,他发给我一个音频文件,我打开一听,是他用黑管吹奏的Sailing。他说:“给你的影片配乐。我觉得你可以放到网上让更多的人看见。也许,有人原意到你这里给亲人朋友订制呢。”
对呀,也许有人可以以此送出去特别的礼物呢。我把短片发到网上,居然有热情回应。很多人问可不可以选歌曲或者图画给他们思念的人。我说没问题,如果你可以讲一个短短的故事的话。我也在留言里问:有没有诗人愿意参加进来,这样可以给故事配上几句美妙的话。
居然也有诗人愿意。我的Red Note似乎要“开张”了。
接下来的几天,纷纷有感人至深的故事出现在留言上。我觉得有点应接不暇。蕾蕾得知以后,给我打了个电话:“Sam要创业呀?拿到风投没有?”她开玩笑说。
“什么创业,就是找个乐子罢了。我不收钱的。”
“不收钱你就坚持不了几天,不信你试试。告诉你吧,我觉得可以收取一定的费用,起码能打平你的开销,比如纸笔水彩。然后多出来的还可以作为每月一次的福利给大家,例如投票决定最佳故事,你就免费送贺卡。”
“你厉害呀!要不是CS耽误了你,也许你可以做startup呢。”我由衷赞叹。
“怎么样?我可以吧?我想技术入股,你考虑一下?你这个老是在Youtube上做也不行,很多功能无法实现。我给你做个网站,可以网上收费、投票、播放影片。”
“真的?那太好了。你快点去做,我已经有不少潜在客户呢。不过说好了,估计赚不到钱,你别生气啊。”
“陪你玩儿呗。”
“多谢多谢!这年头,能陪自己玩儿的朋友真的太少了。人钱挣得越多,似乎越是没了玩儿的兴致。蕾蕾,有你真好!”
“哎哟,鸡皮疙瘩!好吧,等我搞好了向你汇报。”
挂上电话,我在留言里挑了一个故事:一个人说自己和远隔重洋的太太都有慢性病。这次疫情除了无法团聚,还有可能染病离世,那么就是天人永隔了。我问有没有人愿意捐诗,结果第二天就有了一首:
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
昨天就应该把那瓶好酒开了
哪怕你不在身边
也一起干一杯
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
后天就努力做好寻找的准备
哪怕你还是陷在前世
也安心等一辈子
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
今天什么诗歌故事都不要写
哪怕万语千言说不尽
也只默默地相拥
看到“相拥”二字,我不由得鼻子发酸。这个最普通的诉求,在疫情笼罩的今天却变成了很多人的奢求。我有多久没有和别人相拥了?有多久没有和Dan在一起相亲相爱了?不过想到很多刚出生的孩子还没被分隔两地的爸爸抱过,我觉得我们还算是幸运的。
我拿出纸笔,画了两枝倚偎在一起的洁白马蹄莲。Dan在稍后的时候配了一首中文歌曲的黑管演奏:《如果云知道》。“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如果云知道,逃不开纠缠的牢......”
黑管如泣如诉,儒雅倜傥。但最令我感动的却是音符之外似有似无的换气的声音。那短短的间歇里,我听到了Dan的气息,那是远方思念的耳语,令我柔肠寸断。我不希望在后期制作里把它去掉。我觉得它给乐曲带来了生机和温度。那是只有我才能感知的特别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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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没头没脑地瞎想:如果国家让赵忆江到美国当间谍,他会不会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觉得他会。那么,他和在西方自由国度成长起来的儿子,是不是就站在了敌对的阵营?。。。。喜欢这段思考和提问。
人若能撇开“一个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来生存,那该有多好。可可在这几章中连续抛出此类问题,让小说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