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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瑾沐篇(26):重返大楚

(2023-02-25 19:41:12) 下一个

【本文以战国为依托,架空历史,虚构朝代。一切皆为杜撰,请勿较真儿。】

月亮被薄薄的云层遮住,暗夜里海面上撒着零碎的星光。一艘中等大小的渔船静悄悄的行驶在东海上。船头两边红色颜料各画了只太阳,远远看去仿佛一只红眼睛的水怪在乘风破浪。

船上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各色人等瞌睡的瞌睡,想心事的想心事,很少有人交谈。肤色黝黑的渔夫没心没肺地坐在船尾,轻声哼唱着渔人的小曲儿,享受着顺风行船的快乐。

一个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趴在船桅上,怔怔地望向呜咽的黑色海浪,大大的双目中星光黯淡。

“怎么,还在担心殿下?”

少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屈童身边,高大的身形好像一座小山似的压住了年轻纤细的青松。

“担心?担心有用么?我们自顾自跑了,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丢下,端的是不要脸,” 屈童头也不回,一口气地把胸口的怨恨都撒了出来,“和尚你使的什么妖术,害得我在这里吃了一个时辰的咸水了。”

屈童这会儿生气,也顾不得什么“师叔”辈分了,一口一个“和尚”叫的十分不忿。

少康脸上挤了个“呵呵”的表情 —— 他也没什么可冤枉的,一个时辰之前他不顾屈童的反对在熊鲤缺席的情形下做主启动了返回大楚的航行。并且使了个小小的把戏,把屈童的身子“冻”在了船桅边上,让他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会稽的海岸线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了视野里一个飘摇的黑点。

估摸着屈童水性再好也不会“疯”到在茫茫大海中跳船游回会稽去,少康给他解了冻。

屈童黑着张脸闷闷不乐地去了船尾,和船老大武临渊作伴去了。

“屈公子和殿下感情很深么?” 黎夏望着屈童纤瘦修长的身影,若有所思地问。她身上披着不知哪位大人的斗篷,遮住了越宫宫衣的艳光,看上去素净得像是位官宦人家待嫁的小姐。

少康愣了愣,忙道:“夫人,你怎么出来了?海上风大,小心着凉,” 稍过片刻,字斟句酌地说,“殿下年少时曾在江北花田屈府上住过半载,两人感情自是不同寻常。”

屈童坐在船尾生了会儿闷气,见武临渊嘴里吧唧吧唧的咀嚼着什么,伸出手去:“你吃的什么,给我尝尝。” 武临渊呵呵一乐,“我们渔家不值钱的玩意儿,出海时解解馋罢了,管够,” 说着从腰里的蛇皮口袋里掏出几片白花花的饼子放在屈童的手里。

屈童看也没看就塞进嘴里,饼子松脆之余竟有几分甘甜,越嚼越有滋味。“想不到渔家也有如此得意的吃食,” 屈童心想,抬起眼皮来瞥了临渊一眼,只觉得黝黑粗犷的船老大也有了几分可爱之处。

武临渊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笑道:“屈公子可是喜欢我这饼子?这叫切糕,几年前一个胡人教给我的方子。本来只是用的糙米和水牛奶,伯龙来了以后,又加了干果子和红绿丝,味道自然又不同了。”

屈童听到“伯龙”二字,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了下去。

两人背靠背的坐在船尾,屈童就着临渊有一搭没一搭的渔家小调,慢慢的眼皮子沉了下去。

咸湿的海风吹拂在脸上,突然间一串水珠从天而降,仿佛哪条顽皮的大鱼甩动鱼尾,拍起一幕如烟如雾的水帘,水帘背后,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正笑意盈盈地望住他。

“伯龙,怎么是你?” 屈童恍惚间正要起来,那青年突然栖身上前,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面庞。

“我想你了,” 熊鲤低声呢喃,一只手不经意间解下了他头上的青玉发簪。顿时一头细软的青丝洒落下来,缠缠绵绵地盘桓在他白玉似的颈间和略微干涩的唇上。

熊鲤捡起一缕发丝在手心里嗅了溴,浅褐色的眼珠子里眼波流转,“好香,” 说着便攀上他的唇,在嘴角落下一串温柔缱绻的吻。

屈童心里一紧,手忙脚乱的往外推脱道,“你莫要孟浪,这里可有不少大人们在呢……”

“怕什么,” 熊鲤的呼吸急促起来,“我们这次回了大楚,我就和父王禀明,名正言顺的娶了你回我熊家。日后我们行则同车,卧则同床,可好?”

屈童越发慌乱起来:“伯龙,你可是糊涂了?你父王瑾沐亲自订下的条律,男子通奸,杖责四十,游街后送西南边陲改造。丞相昭由基的孙子昭文,年前可是叫郢都县尹周瑞之给活活打死了……”

“又贞这是怕了么?” 熊鲤从屈童身上起来,一张俊脸上剑眉紧锁,细长的美目里泻出一股让人战不寒而栗的凉意,“你相信吗,将来,这大楚,这东海,这中原,都是我熊鲤的。我愿意娶谁便娶谁,有人敢说半个不字,便有如这船桨,” 说着腰间寒光一闪,弯刀出鞘,可怜那固定在船尾的木浆便身首异地了。砍断了的那块木片孤零零地漂在海面上,打了几个旋渐渐湮没在了海浪里。

屈童从未见过熊鲤如此凶狠,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激灵,被嗖嗖的海风吹醒了。

眼前哪里还有熊鲤的影子,就连船老大武临渊也早已不见了踪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裹了件宽大的披风,对面一个年轻女子发丝在风中飞扬,正凝神望着自己。

“黎夫人?” 屈童惊魂未定,揉揉眼睛,挣扎着想站起身来行礼。

“屈公子不必多礼,” 黎夏欠了欠身,很自然的坐到了屈童身边,不见外的给他拢了拢披风。

屈童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有些好奇的注视着黎夏。这位即将为人母的美人,不施粉黛,脸上素淡之余竟有一层淡淡的清辉罩着,仿佛暗夜里的一颗明珠。屈童因为熊鲤对黎夏的上心,对于这位名噪会稽的大楚美人,心里是存着一分芥蒂的。可是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黎夏的风姿神采,就算是身怀六甲,就算尚在逃亡途中,也担得起“绝代”这两个字来。

黎夏对他的逼视似乎并不在意,笑道:“屈公子,可是做了个美梦?”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青铜发簪递给屈童,簪尾几根雉羽在星光下泛着淡淡的蓝绿色荧光。

“这根簪子是当初我身在越宫中,处境凶险,伯龙赠给我的。说是只要拔下一根羽毛自然能够逢凶化吉。如今我既已脱险,这簪子便交给屈公子来保管吧。”

黎夏见屈童发愣,又道,“屈公子可是不信?” 说着便作势伸手要去拔那簪子上的雉羽。屈童连忙转身护住:“我信,我信,伯龙的东西,我好生收着便是了。”

 

一行人在海上航行了一日两夜,第三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由海入江,抵达了大楚在江北花田县的码头。因为事前没有声张,码头上冷冷清清,除了忙着装卸货物的船员外,只有几辆来撞运气揽生意的记里鼓车。

屈童就此和武临渊话别,带着熊鲤的簪子,少康黎夏,和使臣大人们,租了几辆马车,带领众人去离花田不远的江北大营投奔水师统领,鬬班。

不出半日,车队就到达了江北水师大营。鬬班正在帐中用午饭,听说白虎大将军之子屈童带领一班出使越国的使臣大人们来了,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就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屈童对鬬班并不陌生。彼时,父亲屈远被贬花田,鬬班算是为数不多,常有往来的官员之一。反而是屈远加封白虎大将军,移居郢都寿春之后,两人的来往不那么频繁了。

鬬班也不多寒暄,拉住屈童的手道:“童童,我的探子昨日从江南送来消息,说姒无忌薨了,公子子龙弑了郭太后,夺权篡位了?我刚派人去再探,没想到啊,你们就来了……”

他说着,眼神向屈童身后扫去,目光落到一个身披斗篷,小腹微隆的女子身上,便冻住了似的没了言语。

那年轻女子“噗通”一声双膝跪下,红了眼圈:“义父,不孝之女夏,有辱使命。”

鬬班的身躯越发佝偻了,仿佛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是他无法承受之重,将他压得难以喘息。

半晌,鬬班来到黎夏跟前,颤悠悠地把她扶起,目光拂过她的小腹,哑着嗓子:“芮知,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我这把老骨头一年不如一年了,有个闺女服侍着没准儿还能多活几年。将来孙子就叫鬬勇,孙女叫鬬贞,我水师大营里养个把个小娃娃也还养得起。”

屈童见黎夏身边小山一样的少康眉头微蹙,动了动嘴巴,知道他有话要说,怕他在别人父女团聚的当口煞了风景,便吵吵着要鬬班的副将带他们去参观水师舰队。

副将费城人到中年,不比鬬班孤家寡人,上有老下有小是个有眼色的。马上唤人给客人备下酒菜,又主动带着屈童,少康,和一众大人们去基地参观。

江北水师的基地,视野开阔,风平浪静,是个得天独厚的天然深水港。屈童放眼望去,只见乌泱泱一片军舰首尾相连,仿佛南归的水鸟般遮天蔽日,和几年前所见相差甚远,心里一动道:“费大人,想不到我大楚水师竟有了如此规模,真是令人振奋啊。”

费城的两抹小胡子微微往上一翘,抱拳道:“屈公子,这全仗了白虎大将军拨给我们水师的专款啊。我们鬬大人给大将军立下了军令状,款子到了半年之内要拿出来‘大翼’和‘突冒’的样品。你请往这边看。”

说着他引着众人来到一艘足有一层楼高,船身细长有如一条巨型金枪鱼的战舰,目光宠溺地介绍说:“这就是‘大翼’,船型瘦长,肚子里能装下四十个桨手,在水里行走快如金枪,水战时专门用来偷袭和速战的。” 众人叹为观止地围观了片刻之后,费城又往前行了几步,指着水里一艘船头长角,状如怪兽的高大战舰道:“这是‘突冒’,你们别看它长得怪异,可是我们的攻击法宝。它船头的冲角在近身肉搏的时候能把敌舰的肚子捅个窟窿,厉害吧。”

使臣大人们久居郢都,哪里见过这些,没有不啧啧称奇的。

屈童跟着费城转悠了一圈,估摸着鬬班和黎夏倾诉的差不多了,这才回了军营。

果然酒席已经置好了,几个年轻的水兵手捧酒壶,正等候着贵客们入席。

少康眼疾手快地抢在众人之前走到鬬班面前,低声道:“鬬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鬬班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让费城带着大家入席,自己和少康去了军营后面的一片小树林。

“少康法师,”没等少康开口,鬬班便先佝偻着背颤悠悠地行了个常礼,“钟鸣钟子期想必和你同出一门?质子在越国期间,承蒙法师照拂,此次小女芮知又多亏了法师搭救,请法师受我一拜。

“法师可是为了小女芮知的去处所来?方才我猪油蒙了心,竟说出让芮知母子驻留水师军营的话来,实在是惭愧。

“倘若她腹中骨肉是普通人骨血便罢了,只是这姒无忌的遗腹子,叫越人如何肯善罢甘休?子龙子枫的人必定要置之于死地,而郭氏一族又要靠这孩子借尸还魂,左右是没个活路啊。

“如今与其跟着我老头子在这里军营里提心吊胆,倒还不如随法师去个没人知晓的地方隐居起来,平平安安了此一生……”

少康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他平素对“老狐狸”鬬依智早有耳闻,因此被戳破身份并不意外。只是今日一见,狐狸的护女之心竟和一般老父亲无异,不禁有些唏嘘。

少康抱拳道:“大人通透。夫人安危,我万死不辞。只是质子还孤身一人在越国……”

鬬依智一摆手道:“目前越国局势混乱,你先把芮知安顿好。我会派线人暗暗访查伯龙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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