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两位老板说好后，就开始找教职了。申请工作一般需要三封推荐信。前面提到过，我的第一个老板不给我写。我让PhD导师写一封；一个跟我一起发过文章的大牛合作者写一封；还剩一封。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决定用第二个老板的推荐信，因为他是威风八面的行业大牛；而且如果三封推荐信里面有两个中国人，可能也不太好。所以就这样开始投材料了。这个时候，我的主要的“家当”就是一些论文：跟第二个老板发的两篇Nature Neuroscience，三篇小文章，另有三篇中间作者（Middle-author）的；跟第一个老板发了一篇小文章，另有一大堆中间作者的；和第三个老板有一篇manuscript在revision；另外博士期间四篇第一作者的CS的会议，包括一篇AI顶会，不过很多搞生物医学的人不知道这些会议是正规的论文（peer reviewed publication）；觉得算雁过不留痕的会议报告（conference abstract）。除了这些文章，我啥也没有：英语教学经历，科研经费，指导本科生，全都是0.

投了三十几个个申请，只有一个Skype和一个电面，都失败了；觉得非常失望。以前真不知道找教职这么难！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个老板忽然给我写了一封邮件，说不给我写推荐信了！原因是我欠他的一篇文章还没有投出去。我非常惊讶他这么着急。我当时误以为把那篇正在修改（under revision）的文章发表后就他就满意了；不知道他给我写推荐信的条件是还需要把这第三篇也发出去。其实第三篇做的也差不多了；但是老板要的结果不完全到位。我当时已经没有简单的办法将东西做成他想象的那样了。我并没有放弃，但是我也需要时间。等的时间有点长，最后他终于等的不耐烦了，告诉我不给我写推荐信了。于是我就只好让我现在的老板写推荐信。

从这以后我又投了大约八十多个申请，陆陆续续的电话面试和on site 面试都来了。总计12个on site！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后来遇到第二个老板组里的其他博后谈起用老板的推荐信没有面试的问题。有一个人告诉我，老板拒绝给他写，但是他也还是找到了学校。有一个说自己觉得跟老板关系是相当好的；但是找到了教职后，系里有人告诉他，老板写的的相当的犹疑（reluctant）。还有一个跟老板关系好的人说老板成了大牛后，开始得罪人，包括以前提携他的大大牛们；所以有很多人看到老板的名字，就直接拒我们。我意识到第二个老板写推荐信就是很mean。在他对我的工作还满意的时候，他真诚的愿意给我写正面（positive）的推荐信。但是他认为推荐信必须“客观”，而不是写一大堆溢美之词；因此他可能会说一些我的缺点。这个在他看来是客观的态度，在有些committee看来就是负面了。上帝保佑，幸好我在第三篇文章上进展缓慢，耗尽了他的耐心，从此不再用他的推荐信了。

有了面试，离拿到工作还差得很远。面了很多次，都没有offer。我发现同时被邀请面试的，很多文章是不如我的；但是offer会给他们。那么到底是什么回事呢？那时候我还不怎么看MITBBS的发考题版，所以也没有得到什么指导。（当时主要看落地生根版。）我尽力的给committee里面比较友好的人打电话要反馈。后来我自己也参加了两个committee，慢慢的明白了是什么回事。下面是我能想到的一些负面教训的总结。（正面的经验后面两节再说。）当然，这又是个小马过河的问题。以偏概全的地方请大家多多指正。

首先，不同学校的面试，必须问的问题其实都差不多：无非是科研的vision，带学生，申请经费，教学，等等教授天天要做的事情；有时候还有怎么合作。申请人完全可以事先准备的非常好，到时候照本宣科。而我面了这么多次，却从来没有把各种问题写下来，去找专家请教该怎么说。特别是我的教学和基金是短板，应该找牛人帮我起草标准答案。

On site面试的时候，给的讲座（job talk） 要根据对方committee里面有些什么人来准备。我一开始的时候，就一个讲座，到处一样的讲。后来我发现要准备不同的模块，根据对方是些什么人来拼装。（这其实有点困难：往往面试前一两天申请人才知道跟谁面谈。）要讲一个美丽的故事，符合这些人的背景。对方如果是计算背景，就要强调算法的创新性，对方如果多数是医生，就得讲讲我怎么样服务于他们的兴趣。不同背景的人有不同的language，不能鸡同鸭讲。另外在讲和系里的同事合作的时候，最好不要不要指名道姓，如我可以和Dr XYZ合作。因为我其实不知道Dr XYZ是不是committee里面的重要人物，在系里面是不是人缘好。所以不要瞎蒙。（比方说最近一个别的系的招聘，我作为外系代表在committee里面做外请成员external member，有投票权但是讨论的时候如果系主任不问我，基本上不说话。有个申请人非要强调跟我合作，他都没注意我不是这个系的。）

去找工作当然要谦虚，低姿态，得避免跟对方吵架。但是太胆小也不行，对负面的问题一定要予以反击。我有一次面试在欧洲，有个华人从头到尾都在挑毛病，从research talk 到teaching demo，都是他在胡搅蛮缠。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越说越被动，搞得committee大多数人都觉得他有道理。现在想起来，当时应该礼貌的告诉他，您的问题out of scope，here is why。这样他自然不会投我的票，但是别的人不一定就都跟他走。欧洲的面试，没有one-on-one，这样作报告的表现尤其重要！千万要及时干掉胡扯的问题，不能让宝贵的时间都在讨论垃圾。

土博讲research talk常常喜欢单方面强调自己的研究很牛，对怎么申请钱这件事情不敏感。如果不是医学院，很多地方的面试没有chalk talk。这并不意味着人家不需要我拿基金。这时候，research talk就要和哪里去拿钱的问题结合好。我在非医学院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谁有钱谁是爷的医学院，一般都有chalk talk，那么更加要强调钱从哪里来了。这个时候一定要具体，切忌过于宽泛。我有一次在Chalk talk里面本来讲怎么去NIH拿钱，本来可能讲的还可以（天知道！），但是我又画蛇添足说这些计算方法不光是NIH 可以资助，还可以到NSF和USDA申请。Committee里面的人都没申过USDA，我本人其实也就随便说说，没有具体的计划，于是大家的感觉急转直下。

一对一面的时候，看的就是大家的感觉，而不是研究水平有多高。一定要做好家庭作业（homework），搞明白对方的研究是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过话。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说说自己来了之后可以帮他们做什么。有些人喜欢吹牛，就让他们从头吹到尾，我自己其实没必要说什么，中间适当的问一些问题表明自己懂了就行。有些人很挑剔刻薄（mean），我往往就会不高兴，影响整个面试的发挥；其实对这些人也要学会乐观和坚持（pleasant & persist）。（我现在对自己的学生就说：如果面试发现mean的，你应该高兴，因为此人对大家都mean，会干掉别人，位置就是你的了。）

重要的事情反复说。我的强项都在申请材料上写了；但是我错误的以为这样就保证他们会看。其实大家忙得不得了，除了系主任或者committee chair，很多人可能都没仔细看。所以在one-on-one的时候，还应该再说一遍。有时候面试下来，同样的话要说10遍。千万不要觉得烦，一定要坚持！

有一次有人问我能不能合作某个课题，我如实回答可行性可能有问题，这样的有风险（risky）的东西希望对方提供基金支持（funding support）。对方很不高兴。其实我应该无脑说“good idea”，然后正面的帮对方分析可行性。这种谈话，其实谈完了就完了，真的我去这个系上班的时候，对方都不一定记得跟我谈过。万一他记得，再告诉他可行性有问题也没关系。而且对方如果有诚意，就会出钱。我不应该在面试的时候折腾细节，把offer搞没了。

拿到口头offer前，让人家产生疑虑的要求都不要主动说（除非已经有别的offer），比如配偶的工作，用经费buyout教学任务的相关规定，都别问。人家给你发了offer以后，多的是机会问这些。我有一次就是附带谈到我爱人的研究方向，就被一个老年白男不耐烦的直接问：“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给你爱人安排位置？”。还有一次我非常希望知道自己的工资百分之几是从自己的基金出（soft funded）；对方不能给一个firm的回答，只说depends on funding 情况，不希望我问太多。

最后，如何跟面试自己的人谈政治？在非一对一的情况，绝对不要谈！我有一个面试，大家一起吃晚饭。有个老年白女问为什么中国不允许西藏独立。我当然不敢反驳，只是解释一下说某宗教领袖也没有说要独立，他老人家的纲领是中央政府管经济，他管文化，教育和外交；我也不知道为啥中国政府不同意。但是一起来的老印帮着说：“当然不能同意！我们家就是这样的：我儿子拿着信用卡到处刷，也不知道花了多少，让我来给他付账。”大家哈哈一笑。那个白人明显很不高兴。最后这个白人肯定没有投我的票，其实那个老印也难说有没有支持我。（后来仔细想想，他当时真的是帮我说话？没准儿是想给我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