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林奇案录第三部之昭雪嘉州

作者： 八峰

第二十八节

逮捕了杀害刘升平的真凶之后，乐山地区公安局立刻释放了被关押了十天的徐天安，杨晓峰和李应天亲自把他送回了家里。乐山县检察院和中级人民法院也分别撤销了对徐天安的谋杀指控和一审定罪判决。县公安局局长陈勇、县检察院代表贾林和县局刑侦队队长李应天还亲自来到徐家，向徐天安和田月华夫妇道歉。薛崇祥、何元粱、刘永福等亲朋好友闻讯也赶来道贺。被关押定罪了十天之后，一家人又重新团聚、冤屈得伸，笼罩在徐天安夫妻二人心头的悲伤与痛苦终于被平反昭雪后的喜悦与兴奋代替。

次日早上八点，徐天安、田月华夫妻二人和薛崇祥一起便提着几包礼品来到了地区公安局招待所、想当面向周源和定国表达感激与谢意。

“你们找谁呀？”招待所值班柜台上的服务员问道。

“是住在你们这里的两位客人——省公安厅来的周源和文定国？”

“哦，是他们两位呀；你们来晚了——他们今天一大早就结账离开招待所走了，说是返回成都去了。”

“什么！？他们已经离开了？”徐天安、田月华和薛崇祥都面露出惊讶与失望，满怀遗憾地离开了招待所。

上午九点，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蜿蜒的岷江之中，一艘机动小船顺流而下、围绕着大佛公园缓缓徐行。原来是蒋平租了这只小木船，让周源和定国坐在小船上沿着岷江而下，游转经过乐山大佛、从远处观赏这个始建于唐朝的古老遗迹。两人站在船头、遥望着东岸江边与一片翠绿山林自然相连的大佛座像，看着大佛脸上那慈祥而又神秘的微笑，心里都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我以前也去过乐山大佛公园，站在大佛的脚趾上仰头观望过、也曾爬到距离大佛头耳部很近的地方观赏过；但是像这样乘船在江中顺水流转、从较远处和不同角度观赏岸边的大佛则完全是一种不同的感受，除了能体会到大佛的雄伟与高大以外，更能感受到它与周边山水浑成一体的自然美，不得不敬佩古人的智慧。蒋平兄——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啦！”周源一边观赏着美景一边说道。

“谢什么？举手之劳嘛、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还想问你个问题呢：我还是不太明白——那天肖玉萍被害、咱们去她家里勘查现场时，你就看了一下她卧室的那张照片，怎么就立刻就联想到了跟她有私情的是乐山县局的副局长谭毅？完全就是因为你刚来乐山时在谭毅的办公室里曾经见到了背景类似的一张照片吗？”

“那张照片当然是触发我联想的重要原因；”侦探点点头、扭转头来笑着说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对细节比较敏感；第一次到乐山县局，在谭毅办公室的写字台上就看到了一张他在峨眉山的那张风景照；后来在肖玉萍家中墙上的镜框里又看到了她的那张照片，觉得照片里除了人物不同以外、背景和其他景物都很像是在哪里见过——很快我就联想到了在谭毅办公室里见过的那张照片；当然，那个时候我已经怀疑上了肖玉萍这个女人，而且知道刘升平和隆达公司有贿赂政府人员的行为；肖玉萍对我们隐瞒了刘升平和隆达公司的这些重要情况，特别是刘升平找公安局里面的关系帮忙摆平夏小刚吸毒的事情；我脑子里当时就建立起了一个假设——肖玉萍不仅知道刘升平的秘密、而且还知道隆达公司小楼被烧毁的原因、所以她的死是被人灭口，而最有嫌疑杀害她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当夜还与她发生过性关系的神秘情人，这个人不仅害怕他与肖玉萍之间的情人关系被暴露、更害怕他与刘升平和隆达公司的关系被暴露，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个政府官员；而那张照片最终把谭毅牵扯了进来——他完全符合我脑子里对肖玉萍那个神秘情人所具备的相关特征的推测。”

“嗯，你的记性就是好！当时我也在、同样也看到了谭毅桌上的那张照片，可当时就没往心里去；还有第一次见到他骑着的那辆铃木摩托车，后来都忘记了、哪儿还会去做什么联想啊！”蒋平感叹起来，又看着侦探说道：“对了，李应天昨天下午还到我办公室来道歉，说他当时确定了徐天安的嫌疑之后，就一心想着去抓捕、寻找他的犯罪证据，结果没有认真核实就仓促结案、酿成了大错——”

“不，李队长犯的错误没有那么简单，他的问题不仅仅是没有认真核查；”周源摇了摇头、脸色沉重起来：“在刑事侦查中，一旦对某人确立了嫌疑、马上就专注去寻找他犯罪的证据——这是一种非常错误的认识；而且也不符合逻辑！对嫌疑人应该做什么样的假设呢？不应该只是关注其犯罪的证据，还应该关注其无罪的证据；这些证据与犯罪痕迹一样到处都是，只要你毫无偏见、能够客观公正地仔细去查，一定能够找到的；”侦探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远方的青山绿水继续说道：“无罪证据和犯罪证据同等重要，但往往却被办案的人给忽略了，因为大多数人接到案子以后只关心去找犯罪证据——就像李应天他们一样；可是在侦查办案过程中，这只是一种有罪推定、基于嫌疑人有罪的假设；同等重要甚至于更重要的是无罪推定——也即假设嫌疑人是无罪的，从而努力去收集能够证明嫌疑人无罪的证据；从后者出发，我们更能够客观地进行观察和分析，在收集犯罪证据时也不会忽略无罪的证据；这就是为什么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在刑事司法中实行无罪推定的原则【注】；从哲学上讲，这二者之间的关系是辩证的：犯罪证据的出现就是推翻无罪假设的开始，或者说是推翻无罪假设的证据；反之亦然。”

“哎，你这一套理论有道理是有道理，但有点太深奥了——我都有点糊涂了，以后有机会再请你来给我们地区刑侦处的兄弟们讲讲课吧；”蒋平摇头笑道：“现在嘛，咱们还是讨论点儿简单轻松的吧！”

“行，那就说点儿简单轻松的——我听说，这岷江和青衣江里有一种雪头鱼，肉质鲜嫩、异常美味；蒋兄知不知道？能否带我和定国去实践一回？”周源笑道。

“哎，这就对了嘛！我对你提出的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定国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出光来看着蒋平说道：“蒋队长，咱们大佛也看了，小船也坐了，你就赶紧带我们去考察一下这个雪头鱼的美味吧？”

“没问题，这上游不远就有一个鱼庄，专门烹做你们说的这种雪头鱼——其实就是江团鱼的一种，味道那是没得说的！”蒋平一挥手、小木船立刻掉转头来、开足了马力朝岷江上游驶去，不一会儿小船就消失在了青山绿水之间。

——昭雪嘉州全文完——

注： 在中国，无罪推定（作为司法原则）是在1996年3月第一次修正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中开始逐步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