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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姐姓徐(七 完结)附图照片

(2022-04-20 10:10:13) 下一个

唐远贞到办公室,发现徐小姐的椅子是空着,昨天的雨好像不小,徐小姐一路走来的,又要生病,这次是肯定要去回访,别发卡的本领一定比上次好,送什么东西?西点,还是糕饼,唐远贞想到头发蓬蓬的徐小姐,对那个幼稚的门后,孳生了无限向往。

主任说远贞,你病好了?唐远贞问,徐小姐人呐?她也生病吗?主任说,正要跟你说,徐小姐昨天辞职了。唐远贞说怎么会?她另外找了事?主任说是家里来了急信,让她赶紧回去,她今天就走,现在已经在火车上吧。

唐远贞想徐小姐做事情敲钉转角,每次下班,首尾总是收拾的利落,枕戈待旦的,好像知道第二天不来,也许一直就预备着有这一回,家里不知道催了几次,没有办法。

唐远贞走回来,连电车也忘了坐,快到家的时候,发现格外昏暗。两个邻近的路灯同时坏掉,象是约好一起私奔。左右的路灯没有这样的福分或勇气,索性低头只盯着脚下,一点点光线顾不上行人,勉强敷衍身边几只慷慨赴死的蛾子。徐小姐昨天也是这样一路过来,下着雨,打个伞,提了东西,黑的地方,不知道徐小姐是不是害怕,唐远贞又想起自己这是到家了,而徐小姐呢,还要一个人走回去。

大门旁有一个泥脚印,唐远贞记得刘妈说不要像徐小姐那样一脚踩在泥里,这多半是徐小姐踩的。脚印不大,却积了一小捧水,不知道哪里掉了两点光,浮在上面,被泥坑小心翼翼掬在手里,象得个宝。两点光一会儿溶在一处,一会儿又分开,来来回回。唐远贞盯着看,认出这正是那一天电车上的徐小姐和自己。

立秋前,是天恩三合的好日子,唐远贞和徐小姐就在这一天结的婚。沪上的战事虽然结束,可人心却不安定,太太们认定孩子出洋留学,总强过在这里担惊受怕日本人。唐太太坚持出国前要把婚事定下来。唐远贞见过几个女生,刚吃顿饭,看场电影,唐太太就难免催促。父母眼里相亲的子女就是蒸的鲜鱼,打开盖子殷勤探看,恨不能及时出锅亮相,不要烧过了头。结婚的时候,唐太太高兴,存个念头,觉的怎样都比那个没见过的徐小姐强。只有刘妈觉得这个少奶奶,略有些徐小姐的眉眼,相貌上还是差了一点,当然这话她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徐小姐结婚是镇上的大事,婚礼破天荒的有了时代维新的气息。镇上的媳妇们看不过,徐小姐坏了多少年的规矩,就凭在上海呆过几天,上海了不起啊,去过就三头六臂,就能铁定生儿子。夫家也觉的儿子太过迁就新娘,虽然岁数大一些,可是徐小姐也不小,晚几年也只能给人填房,找到自家而儿子是她的福气。不过听人说,徐小姐开始还不同意这门婚事,李先生几次上门,都是不冷不热的,倒是一次徐小姐不舒服,李先生专门探望,还送糕饼过去,亲事就成了。李家人后来就说,这真是个糕饼姻缘。

算下来,还是孩子们最高兴,兜里揣满喜果,婚礼上游鱼一样的窜来窜去,好像那一年里天底下顶让人开心的事,莫过于多了两对白头到老,相敬如宾的夫妻。(完)

郭建英 1931年

附一张香港摄影大师何藩(1931-2016)的代表作 Approaching Shadow, 1954,作徐小姐姓徐押题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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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出來看看 回复 悄悄话 再讀一次,贊。
出來看看 回复 悄悄话 再言賣一次。贊、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那抬杠一下。《围城》里用的“热水”,与开水完全不同,热水上下还有差别,开水要烫脱皮的,伤残。“唐远贞”我还真想到《围城》里唐小姐,尽管性别不同,想来是作者喜欢的人物。
我自己也开心昨天累了半天,坐在西窗下还能慢慢码出。
一边看iPad,一边手机上写。另外要应付Coco来捣乱~~
希望并期待读到更多作品。
又,你写对话好像和我有一样的“毛病”,在写小说时,不喜欢用引号。注意到这点。
苏桥西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大谢觉晓,有这样的评论,当初写文时吃力,困顿都是值得的。觉晓说我的比喻精致,我倒贪心觉晓的文字和学识,好像孩子看见糖果,恨不能全都据为己有。

觉晓说,“如同开水把唐远贞“从头到脚煮的通红”。我心生惊悚,这不是古时酷刑了”,其实围城里就有“高松年的脸像虾蟹在热水里浸了一浸”,不是全无来历。

感谢觉晓,每次留言都是我脱离懒散,拿笔写作的动力。

希望下次觉晓再严厉些,让我行文中那些取巧,偷懒无处遁形。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这不是古时酷刑了。”,应该用个问号。改为“这不是古时酷刑了?”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读苏桥西呀的《徐小姐姓徐》是上海三月底封城开始。读完,上海还在封,想写一篇读后感的心情都难,好像我挤不上一辆末班电车,独自站在靠近金陵东路的外滩22路电车站,十六铺码头不远,后面是黄浦江,我不知它朝东,还是朝西,向左还是向右。

苏桥西呀,我偷懒,称苏桥西,把那个“呀”留给徐小姐道白。博主的ID有意思,头像有意思,手拿一支笔的黑白画像,文学的意向。文学城写小说的博主不少,我跟读却几乎没有,读过网友写的短篇,还是几年前。在我是习惯不去跟读,跟读小说累,我懒,喜欢纸书,又挑剔内容。但读完苏桥西的《徐小姐姓徐》,我冒然留言,是意外之喜了。

苏桥西善于用比喻,这是一路读下去的动力。那比喻用的精致叫我心生“妒忌”了。比如第一篇里唐远贞被挤到马路上街沿,把他比作鱼肉里的细刺,再被吐出。我便不会忘记了。类似的叫好比喻不少,于是苏桥西的徐小姐好像是《紫罗兰》杂志里出来的,而苏桥西只不过在沾满灰尘的书架里抽出来,吹几口气,徐小姐便活了。

然而用比喻也有分寸,比如第一篇里写大家的笑,如同开水把唐远贞“从头到脚煮的通红”。我心生惊悚,这不是古时酷刑了。如果人换成龙虾还说得过去,大约是我挑剔,吹毛求疵,然而我心里存疑了,写出来,希望苏桥西不见怪。我不喜欢逢迎,浪费时间。

苏桥西的短篇开场就是张爱玲的腔调,电车坏了,停了。我脑海里《封锁》出现。而徐小姐与唐远贞是公司同事,又像《半生缘》的顾曼桢与沈世钧。苏桥西在回复读者留言里提及他喜欢张爱玲小说,那么很对了。张爱玲的小说是传承了二十年代末上海的新感觉派小说,苏桥西的文字也是充满了感觉。这种感觉弥补了情节上的单调。

我不是专业评论家,我也就是以我阅读的感觉来体会小说的感觉。

整篇小说的重要情节是第二篇唐远贞去探生病的徐小姐,后来徐小姐又来探病回访了。细节描述上,别发夹被特写,像王家卫拍梁朝伟吐烟圈,袅袅不息。读者读至,如挤进亭子间的逼仄空间,做了男女之间那盏十五瓦的电灯泡。

第三篇写到徐小姐的苦恼在于婚事,她是小地方到上海,脱不开老家的规矩,被逼婚。这真是现代的主题。我读此想到或许徐小姐与唐远贞会有些磨难了,就如曼桢与世钧。悲剧还是团圆,看苏西桥了。这篇结尾提及“在电车的梦里”,这是作者辛苦之处,写小说要前后顾及,脑力与体力双重付出,海明威写作后,大吃一顿。我自己尝试写小说,深有感触创作不易。

苏桥西写到此,徐小姐的面貌相当完整,她的鼻子都从平面的屏幕上凸显。可是唐远贞却不显山露水,轮廓不清。然而苏桥西依旧文笔流畅,写出两个有情人之间的惟肖,那句“暗处里捧出盏茶”,海上花列传的韵致。

第四篇苏桥西给出了郭建英的插图,我孤陋寡闻,去查,才知道。或许我以前读到过,早已经忘记,在苏桥西的小说里,图便是个文字参照了,徐小姐的年代感。这篇好像没有多大情节,男女之间一支钢笔写写名字,一同下班回去,下雨。像恋爱的小细节,如果是恋爱。“那句话见无人认领”,这个结尾句又是好,写出了两人关系看似“自由”,“一下子没了踪影”,是个伏笔了。

第五篇是第四篇的延续坐电车、淋雨,他送她回家。第五篇短,可以与第四篇合并。

徐小姐住亭子间,又是外地人进上海大致的落脚点,开头难,亭子间像只饼干桶,干燥的,密封的,安全的。但是亭子间不是顶层,第五篇结尾写雨水“不请而入”,我再读时又存疑。然尾句“徐小姐蜷在自己的床上,反成了外人。”有参差的参照感,落寞的。

第六篇写徐小姐探病唐远贞。此刻写来,觉得苏桥西又接上了《红楼梦》,难怪张爱玲喜欢《红楼梦》。不过这篇初读时,我上当,是这句“徐小姐当然不知道,自己门还没有进,就开罪了一大片。”以前结婚就是“进门”,我以为苏桥西在这里暗示徐小姐后来嫁进唐家。

徐小姐怎么会在去唐家的路上踩到泥呢?这与上海马路不像啊。我又一次存疑了。何况唐家应该距离徐小姐的亭子间不太远。但“一脚踩在泥里”,倒是真担心他们之间出现波折。

看到第七篇,有些失望,因为结尾了。苏桥西给我一个留言说是父母也在上海。那么,疫情里写的徐小姐上海做事,刚有恋爱迹象,回老家仓促结婚,毫不奇怪了。虽然读到不甘心,不甘心她不辞而别,不甘心他不追去她的乡镇。

不过七篇下来,《徐小姐姓徐》是一个故事了,徐小姐在上海若即若离的爱情,回到老家顺服的婚姻。想起Munro那样的《逃离》主题,婚姻之路向来不容易走,即便徐小姐嫁给唐远贞,不一定白头偕老。倒是最后嫁给的同乡李先生,或许因为徐小姐见过大上海的市面,有了敬重,更相敬如宾。

徐小姐的余生因亭子间的那场被关怀,好像捧着个饼干桶,随时打开,闻一闻沙利文饼干的香味,那是可以永久怀念的上海味道。

匆匆写成 觉晓
苏桥西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欢迎!批评最是难得,期待,感谢!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祝贺!等我有空,再读,写一篇评论,介意有批评吗?当然不会只有批评。
更希望继续有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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