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司马衷即位为皇帝,这是历史上第一号白痴皇帝。他的一切行动都听人摆布,目前,一切都听堂外祖父扬骏的。司马衷死后溢曰惠,故今后称原太子、现皇帝司马衷为晋惠帝。
杨骏此时,如太上皇一般,导演着武帝葬礼、惠帝即位等事。新皇即位,大赦天下,尊小杨皇后(名芷,字季兰)为皇太后,册贾南风为皇后,立司马鹬(才女谢玖所生,司马衷独子)为皇太子。杨骏自己,已居极品,无官可加,仍又给自己加一太傅衔。
他的许多作法都已越礼,最突出的有:入居太极殿;立即改元;内宫嫔妃来拜辞武帝棂柩,他作为一个外臣,竟不回避,反令武士百人,守住金殿;但最荒谬的,是他认为汝南王司马亮是政敌,必须排出,竟拟一旨,让白痴同意,说司马亮谋反,马上派禁军千人,去收捕司马亮全家。
武帝病重时,曾急令汝南王召羊觚回京。但回来后,由于杨骏的隔阻,竟未见到武帝。作为武帝的知音,他对武帝怀有很深的感情,自然痛苦悲哀,但他又是政治家、谋略家,朝中一举一动他都清楚,准备节哀应变。
汝南王司马亮还跪在大门前,想等诏使回来,传旨让他护送武帝梓宫。忽见一辆八马快车,随20名荆州兵,急驰而来。车中走下身材短小,精神矍铄,白髯白发的羊觚。司马亮正惊疑间,羊觚说:“已有旨令王爷归藩,如何还在稽迟?”
不由分说,扶着司马亮上了马车。亮还在哭泣罗嗦,羊觚也不理他,把手一挥,八马快车和20名兵丁,像狂飙一样向东门驰去。这时,天色已晚。前面有‘太傅府羊’、‘南城郡公’的大灯笼,后有‘荆襄都督镇南大将军’的旗号。这一行车马,无人敢挡,无人敢问,直出东门去了。
车马刚离汝南王府,只听蹄声动地,戈甲撞击,现为殿前校尉的禁军教头厉如虎,和殿中郎李肇,已领一千禁兵黑压压驰来,立即团团包围了王府。厉如虎高叫:“新皇有旨,司马亮谋反,收捕全家。”
大门一开,走出的却是羊玄之和刘昆,玄之拱手说道:“厉校尉,汝南王前已奉旨归藩,不在府中。”厉如虎认识羊玄之,他后面有羊觚,那后面有荆州十万精兵,不敢造次,忙说:“羊大人请勿干预,厉如虎奉旨办事,请闪开。”回头说:“进府搜查,把全家男女人等,通通拿下。”
刘昆冷笑:“老皇大行,新君初践,岂有立收亲王重臣之理,厉大人办事还要三思。”刘昆的父亲刘诵是逍遥护国公、兵部尚书、握有兵权;大哥刘舆是昌维县侯、青州刺史,青州兵也以骠悍著称;二哥刘倪是司棣校尉(城防司令),偏将军。刘昆自己是‘执金吾将军’,又是最负盛名的贵公子集团‘廿四友’之一,这刘家的势力自然也不可小看,刘昆和羊玄之不让,厉如虎也不敢动粗,双方僵持半个时辰。
正在这时,远远一声断喝:“圣旨下!”厉如虎、李肇惊疑不定,见驰来百骑,为首一人,白马素袍,青髯飘洒,乃是龙骧大将军王浚,厉、李更觉胆寒。王浚骑马直逼厉、李,厉声说:“厉如虎李肇,有旨将汝南王府事交我处理,新皇和扬太尉(骏)令你速回,有要事派遣。”
王浚手中并无圣旨,这是一种口诏。厉如虎有千人,王浚只有百骑,但见王浚身后,跟着四个青年将军,俱是顶盔贯甲,白马长枪,一个个虎视耽耽。厉如虎认识这是王浚二、三、四和九子(王篪),气势立为所夺,也不敢质问,忙说:“既然大将军来,末将复旨去了。”
厉、李带兵离开。王浚跳下马来,同羊玄之、刘昆一起入内。此时,汝南王府已听说来抄家拿人,吓得乱成一团。王浚请出汝南王妃,这是个60岁的老太太,说:“王妃娘娘,请放心,没事了。
众臣保奏,扬太尉已不追究汝南王滞延归藩事了。”王妃惊魂未定,务求王浚、羊玄之、刘昆不要离开,说天明就全家离京。一夜忙着收拾,天明后,王浚派二子王笠、三子王笪、四子王籁,九子王篪领兵一百,护送汝南王家眷回归封地去了。
原来,扬骏派兵收捕汝南王,王浚、裴危等大臣立即谏阻,说皇帝新丧,一切定要持重。扬骏说:“汝南王抗旨不遵。”王浚说:“我去看看,若汝南王仍在王府,立即捕来治罪;若已归藩,就不必追究了。”
扬骏知众意难违,只有同意。此时,羊觚刚刚把汝南王救走。由这里可以看出,当时形势的紧张、混乱,和杨骏的专擅拔扈到何等程度。太傅羊家、龙骧王家、兵部刘家,都和汝南王交好,故全力相救。
贾南风原想当了皇后,可尽情享受,没想上受太后管教,下被杨骏钳制,行动很不自由,只有侄儿贾谧是她心腹。这个贾谧,骄奢无比,为洛阳‘廿四友’集团之首,自然是个花花公子,室宇崇弘,器服珍丽,歌童舞女,选极一时。但他很有文才,又喜迎宾客,四海名士来归。
他品味也很高,单从他挑选‘洛阳廿四友’的高级贵公子集团就可知道,必须是世家子弟、年轻貌美、家资巨富、懂文学音乐、会清谈,才可能进入这个圈子。虽然其中有几人是文武双全的,如刘舆刘昆兄弟,但一般而言,他们鄙薄武夫,讲究文雅,甚至标榜文弱,出门坐轿,很少或从不骑马,有人甚至没见过马,听马叫吓倒在地,说:这分明是虎,为何说是马?
刘昆自崤山见樱桃仙子后,日夜思念,一连去了五次,青山寂寂、茂林森森,不见芳踪。刘昆难耐,凭记忆画‘樱桃仙子写真’,挂在书房:白衣飘飘似御风而行,肤如凝脂,唇似樱桃,雪臂如嫩藕,长腿如玉雕,胸前双峰隐隐,纤腰细细一握,美目留盼,勾魂摄魄,举止超尘脱俗,令人不敢仰视;她的青丝松松盘成一髻,垂在脑后,斜插一支鲜艳的红玫瑰。
多次挫折,刘昆并不气馁,仍每到初一和十五,必上崤山,如是一年有余。一次十五月圆,又在崤山上转悠一夜,东方破晓时,似听见遥远处一缕箫声,刘昆狂喜,循声去寻,箫声若远若近、忽东忽西、似有似无,不但没有找着,反而迷失了路途。他忙找一空旷处的大石,站在上面,拿出玉笛,吹起一支‘凤求凰’。
刘昆深通音律,直吹得穿云裂石。可惜他没有司马相如那样的艳福,樱桃仙子也不像卓文君那样多情,笛声一起,箫声反而随风逝去。刘昆大失所望,顺脚乱走,直到天黑,腹中又饥又渴,又迷了路,找不着他经常借宿的大庙,好不容易看见林中一点灯光,走到跟前一看,竟是座小道观,一盏风灯照着古篆观名‘长生道观’。刘昆叩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道士应门,刘昆拱手说:“道兄,我是洛阳刘昆,到山上打猎迷路,想在贵观借宿一宵,明早一并奉上宿饭、香火之资。”
说是打猎,刘昆这次把马留在山下,也未带猎犬、弓矢,只带一剑、一笛。道士将刘昆延至大堂,一小道士捧上茶来,刘昆欠身谢过,请问两位的法号,年长的说:“我叫松枝,我师弟松针。师父扶风真人云游未归,暂时由我执掌。公子想必饿了,少顷有粗粝素食奉上,后院有客房数间,虽然简陋,倒也洁净,公子尽管歇息,明天再为公子指路下山。”
刘昆谢了,饭后松针掌灯送刘昆入后院客房,的确简陋而一尘不染,再送来热水、毛巾和茶水,道了安置掩门而去。刘昆心想,这里一派道气,真是洞天福地,以后应常来拜访。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色动人,刘昆洗漱后不忍就寝,在院中闲步赏月。院中几株茶树,一地玫瑰,嫣红姹紫,月下斗艳。刘昆看着那特别红艳的玫瑰花心中一动,这个季节,竟有如此盛开的玫瑰已觉非常,又觉这花与樱桃仙子发髻上插的相似,心中奇怪。
第二天,刘昆借口疲劳不适,想多住两天。松枝见他文质彬彬,又确是一脸劳碌,自然欢迎,且为他熬了一些草药,刘昆服后神清气爽。松针年小,喜欢说话,刘昆拉他聊天,松针把什麽都告诉他:本观现有道士4人,香火不旺,靠自己耕种,和师父下山化缘维持;另一院是师父的丹室,不奉命不得入内,现在锁着。
刘昆问:“你们这后院中玫瑰开得真好,是你师父特别培育的,还是别处也有?”松针来劲:“我师父除道行高深外,特喜种茶、养花,这玫瑰只我们有,别人养不出来,只是最近……”突然觉得说漏了嘴,停了不说。刘昆追问:“最近怎样?”
松针掩饰说:“最近听说别处也有了。”刘昆问:“在何处?”松针说:“这就不知道了。”刘昆知他不肯说,遂问:“我见过一位骑鹿的仙女,发上也插着这种鲜花,想她必是你观的信士了?”
松针慌忙地说:“不…不…知道。师兄叫我了。”连忙走出,刘昆更加怀疑。刘昆细心观查,见扶风真人丹房小院毗邻巨岩,岩上有几个看似深不可测的岩洞。他趁道士们做功课时,飞身过墙,来到丹房小院,见一间上房,关着门,隔窗可见丹炉、屏、鼎、蒲团等,左右各有厢房一间,门皆虚掩,院较小,但玫瑰开的更盛。他轻轻推开左厢房,见有一道者画像,背负宝剑,手执拂尘,青发青髯,道骨仙风,猜想这就是扶风真人。像前有一案,供着一些鲜果,一个竹篮,装着几朵野花。
刘昆精于书画,一看就知不是高手所画,相当稚拙,但生动有趣,更可笑的是这竹篮,编得歪歪扭扭,不是技术不高,简直出自幼童。刘昆见这野花新鲜,显然是新供,而据松针说,小院锁门,真人不回,无人敢进,岂不矛盾。又推开右厢房,见里面挂的嫦娥奔月图,手法同样稚嫩,但奇怪的是,这位嫦娥,身段苗条、眉目传神,依稀似樱桃仙子,刘昆大惊。功夫大了,刘昆怕人查觉,越墙翻回,打算晚上再来细看。
晚饭后早早歇下,运气调神,略睡片刻,明月过顶,估计已至三更,刘昆起来结扎利落,怀揣火摺子,背插龙泉剑,轻轻推门出来,侧耳细听,四野寂静,唯前殿传来低低诵经声。刘昆施展轻功,一跃过墙,如一片树叶飘落侧院。忽见左厢房似有灯光,刘昆蛇行鹭伏,轻轻潜至左厢窗前,用小指把窗纸捅破一小孔,往里观看。刘昆毕竟是贵公子,虽然浑身武艺,却不知江湖夜行人的许多技巧。
月夜越墙,是一个很大的黑影,自以为落地无声,又用指捅而不用舌舔破窗户纸,这些,对一个心极灵、耳极聪的人,已是明确的信号。刘昆刚把眼凑上,似见室内有一苗条白影,突听背后吧的一声,刘昆回头,见一粒红丸打在一树干上嵌住,刘昆眼锐,竟辨出红丸是一粒小小樱桃,同时听见室内一声轻笑,他再回头,左厢灯火已无,他一个箭步,跃至门前,同时剑已在手,用剑把门推开,自己却闪过一边,轻轻说:“出来吧!何必藏头露尾。”无人答应。
刘昆运腕,向室内射入一个火摺子,微火中似觉室内无人,执剑慢慢进入,再晃亮一火,室内确实无人,房间很小,没有藏身之地,但立即发现真人像前案上的水果、野花都换成新鲜的了,发出淡淡的清香。
刘昆回头,似觉右厢房门还略晃动,于是箭似跃入右厢房,一边轻声说:“我无恶意,请勿暗算。”仍无人答应。刘昆晃亮火摺,见室中又是无人,不禁出一身冷汗,莫非遇见精灵?他索兴把桌上小灯点上,细细搜索。这房更小,一个小木床,一小石桌,三个树根做成的矮凳,两旧竹筐而已,更无可能藏人。此屋似未住人,但点尘具无,空气清新。
刘昆嗅觉锐敏,似闻到刚在左厢闻到的新鲜水果、野花香味,与院中玫瑰花香不同,而这房无花无果,显然左房的水果、野花在这屋放过。刘昆抬头,更令他吃惊,墙上不见了‘嫦娥奔月图’。正是:
多情男儿痴心郎,欲追仙踪觅天堂。昏君不顾身后事,且遗白痴作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