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尊师重教”的国家,还有哪个职业比教师头上的光环多呢? 瞧瞧这一长串的名头:“雾海中的航标灯”、“高尚的人梯”、“辛勤的园丁”、“默默燃烧自己的蜡烛”、“吐丝吐到丝方尽的春蚕”、“甘当陪衬红花的绿叶”、“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太阳底下最崇高神圣的职业”等等,而且半路还添了个属于自己的节日。
尽管这样,有些老师仍觉得论风光不及“白领”,论体格不如“蓝领”,他们自称“灰领”,每天一身粉笔灰不说,还要灰头土脸地被学校的各种管理部门颐指气使地折腾来折腾去。
这不,教务处又来事儿了。
1999年上半年,徐爽带三个班的课。刚送走了一个要实习而提前结束课程的班级,她便和其他教师一起,迎来了每年两次的期中教学检查。
这个让教师头疼的教学管理部门,似乎具有与教师作对的天然职能,时不时要折腾一下辛辛苦苦的灰领们。
每到期中检查阶段,他们就抽出精兵强将,分赴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其中一个分战场就是:学生代表座谈会。在这个会上,教务处来人对学生循循善诱,鼓励他们给师长提提意见。开始,学生们还比较矜持,他们思考着,观察着,沉默着,好似一座座年轻的雕塑……
呵,青年学子们,还等什么呢?加油吧!此时不提,更待何时?鲁迅先生说过:做教员的放不下架子,难免有顾忌,不能畅所欲言。你们可顾忌个啥?
还好,沉闷的气氛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井喷”现象就发生了:
机械系几乎所有教师都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徐爽是“不按教材讲课,课后复习不方便”,韦君是“板书有点乱,不好做笔记”,于卞莉是“讲课平淡,让人昏昏欲睡”,一个年轻女老师的缺点竟是“有时上课穿低领开杉和短裤,让人想入非非”,一个表情有点严肃的女生为了男同学,给这位女教师进了一言。只有柳云杉老师,学生们似乎挑不出毛病,提了一条又像缺点又像优点的意见:“希望柳老师少布置点作业”。作为院长助理的夏明德也得到了一条宝贵意见“答疑次数太少,有问题想问时找不到人”。不过,在座谈会上,教务处教学科科长及时向学生解释了原因:“夏助理工作太忙,所以……”,但在学生给其他教师提意见时,科长则侧耳倾听,不做任何表态。
教务处一班人不但要求学生浑身长满眼睛,帮老师全方位扫描在传道解惑的过程中产生的“教学病毒”,而且还亲自出马,狠抓教学秩序,并明文规定,不准提前下课,尤其后两节课。否则,通报批评,扣除奖金,严加查办。
其实,在矿院,提前下课的现象是普遍存在的,也是深受广大学生欢迎的。学生们最怕教师拖堂,下课前五分钟,真正把心思用在听课上的已寥寥无几了。如果教师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毫无感觉,喜形于色,浪费唾沫,夸夸其谈,学生们的心里就像点着了干柴,火烧火燎得难受。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学年,矿院的学生食堂,总是在星期三中午供应肉包子,这是被大多数学子青睐的午餐,被戏称为“每周一包”。一到星期三的第四节课,当时针接近12点时,学生们就坐不住了,课堂上就会出现一阵阵“骚动”。
徐爽给余下的两个班,还要每个星期上10节课,有两节课恰是星期三上午后两节。每个星期三,她都不拖堂,常常提前五六分钟下课。有的学生早就开玩笑似地跟她打了招呼,拜托照顾“每周一包”。另外,包子对她这个单身也有诱惑,偶尔,她也会混入学生食堂买几个包子解解馋。
前几天,苏书记怕徐爽这个马大哈有闪失,给系里找麻烦,特意叮嘱她:期中检查要开始了,注意点,别提前下课。当时,徐爽哼哼哈哈的,哪知,一到课堂,苏书记的谆谆告诫,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离下课时间还有7分钟,课堂上就出现了反应,学生们已经坐不住了。正好徐爽讲完了最后一道例题,并对所讲章节进行了小结,又布置了课外作业,想想也没啥好说的了,就宣布: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下课!
几十号学生就像听到“大赦令”一样,“轰”的一声离开座位,冲出教室,碰得桌椅板凳“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一群人连说带笑地涌入走廊,很快就来到了教学楼的出口。殊不知,那里,正蹲守着教务处的“稽查”人员。他们截住其中几个学生,问:哪个班的?答:机械二班。就这么简单,教务处拿课程表一对照,就知道是徐爽的课。而徐爽对这一切浑然不知,还呆在教室里,为几个滞留的勤学好问的学生解答疑难问题。
第二天,教务处的通报出来了,点了六个教师的名字,他们来自不同的系部。其中,徐爽的名字赫然在目:提前6分钟25秒下课,让人怀疑教务处“稽查队”是不是掐着短跑的秒表“办案”的。
苏善林有点气急败坏地找到徐爽说:“你这个人呀,怎么搞的?怕你出错,紧提醒慢叮咛啊,你到底当成耳旁风了,还是被抓住了。咱们机械系就你一人榜上有名嗳!” 末了,还补上一句“跟人家于卞莉学学,一点俏,精得跟猴子似的。” 徐爽赌气地说:“爱咋咋地吧,教务处老跟我过不去,我也没办法了。” 老苏没辙了,只得暗自叹息:“这丫头没治了,脑袋里就是缺根弦儿。”
其实,机械系应该给徐爽陪绑的还有一个特殊的人——夏明德,但徐爽不知,老苏不提,就像这事压根儿没发生似的。
那天,在机械系的教学大楼门口,教务处的人还截住了另一队人马,是夏明德被一帮学生簇拥着过来了。夏助理一抬头,看到教务处的两人正探头探脑朝他望,便意识到什么。但他没有放慢脚步,而是一边应付学生,一边朝教务处人员微笑并点头致意,还挺自然地撂下一句话:“今天中午,市里有个聚会,怕赶不上了。” 说完,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教务处的人则谦恭地冲他直点头。
这时,苏书记有事儿从办公室出来,在楼道里晃悠着朝门外走,不远不近地撞上了这一幕。其他人都没发现他,他紧走几步顺势走进旁边的厕所里。待外面风平浪静之后,他像没事儿人似的,从里面又出来了。他驼着背,前后看了看,干咳了两声,表情坦然,情绪正常,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他也啥都没看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