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副院长被不少人称为“肖大青天”,徐爽并没有真正接触过他,只是在路上碰到打过几个不疼不痒的招呼。
有一点可以肯定,肖副院长比石副书记容易接近,至少徐爽一行三人利用晚上的时间第一次敲门,就被迎了进去,还被肖的爱人窦阿姨——矿院的一位普通坐办公室的人员,热情地安排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与肖副院长平起平坐,这着实让徐爽们受宠若惊了一阵儿。
肖副院长明察秋毫,不等来人开口,便先给三人打起了“预防针”:他先是大谈今年学院房源的紧张状况;然后,话锋一转,代表院党委表示体谅教职工的住房困难;接着将皮球踢给了三个可怜的要房人,希望他们能顾全大局,体谅学校的难处。说者,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听者,心里发毛,心惊肉跳。
徐爽听说“房委会”已经开过一次会了,但她并不清楚细节。她哪里知道,当她的要房申请被摆上桌面以后,有几位分房委员对她要房这件事本身倒没有多大兴趣,反而对她的独身状况来了一番兴致勃勃地议论:
“徐爽都三十好几了吧?这可是个要命的岁数呀,我意思是对找对象来说。”
“三十多岁还没结婚的小伙子不多,要找只能找二婚头了。”
“像她那脾气,给老头子当填房?要是男的有个三男两女的,一大堆孩子,还不活受罪嘛。”
人们围坐在一起,痛痛快快地涮着徐爽,暂时忘却了他们的使命——分房。
很快,诸位还是在肖副院长的引导下,慢慢回游到正题上。只是徐爽他们的住房问题,会上争论不休,悬而未决。委员们大都趋向于先解决住房困难户的房子问题,先考虑现今人口多,住房面积狭小的那部分申请人的要求。
现在,徐爽们就坐在满脑袋条条框框的肖副院长身边,首先,老肖就对徐爽一人申请两室一厅的住房想不通。
这次,徐爽换了一种说法:父亲去世了,母亲一个人在山东生活不放心,想把她接来住。肖副院长说:“那户口呢?也迁来吗?不迁,分房人口还是你一个。” 末了,还不无关心地补上一句:“我说,小徐,别光折腾房子了,你不能跟老娘过一辈子吧?先把个人的问题解决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才是更重要的,不要舍本求末呀!”
接下来,肖副院长就开始做程飞的思想工作,他耐心地开导程老师:“你还得做好分不到新房的思想准备。你想啊,与你条件相当的住房困难户不少,但人家人口多,有的还老少三代,你忍心两个人住大房子,让别人一大家子挤在小屋子里?小两口嘛,一室一厅也凑合了。你说我说得对吗?”
程老师一肚子气:“怎么是我挤了他们?我的条件摆在那儿,按道理讲,去年我就应该搬进二居室了。”
“是的,是的,你想过没有哇?房子是给人住的,同样条件下,优先考虑人口多的,没话说吧?看问题,不能老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你们小两口,再克服克服嘛。”
“擦,什么小两口,快熬成老两口了”,程飞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实在压抑不住地说,“肖院长,您老强调人口,晚婚晚育应该鼓励嘛,不说照顾,也不能排挤呀。”
肖副院长笑了,笑得有点狰狞:“哈哈哈,晚婚晚育,小程啊,别这样较真,不然……”老肖不由得想起了那天会上,人们对程飞的议论:
“结婚四五年了,还没有孩子。”
“也许,人家不想要吧?”
“不是不想要,是生不出来。”
“看着两人正正常常的,不知道是谁的毛病?”
“听说是男的,少精症,咳……”
真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肖大青天也不例外啊。
肖副院长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与身份不大相符的调侃的表情,似乎是在嘲弄程飞:
“得了吧,还好意思说晚婚晚育?”当然,碍于副院长的身份,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解决完了徐爽和程飞的问题,肖副院长又不失时机地将话题转到赖铭身上。赖铭是个憨厚的中年人,夫妻二人同是矿院职工,女方是学校附属幼儿园的教师,矿院一退休老干部的千金。小两口结婚后在老丈人家住过一段时间,之后,搬进了矿院的临时简易房里,没有厕所,也没有厨房,实际上就是一个单间,做饭在外面。赖铭的老丈人家是三室一厅,自打儿子结婚后就住在家里,儿子儿媳都是外单位职工。
在分房会议上,赖铭的情况也让有的分房委员气不打一处来:老李头子(赖铭的老丈人)怎这样偏心眼呢?让儿子住在家里,女儿晾在外面,重男轻女呀。再说了,他儿子还是外单位的人呢,女儿好歹还是本校职工呢。学校盖房是为本校职工谋福利的,不是解决他们那些个孙男嫡女的住房问题的。这赖铭也够窝囊的,要是我,非得拽着媳妇搬回家不可。
肖副院长将委员们的意见,委婉地转达给赖铭。赖铭不服气:那房子是老头子自己的,愿给谁住给谁住;我们也是本校职工,应该得到应有的待遇。
肖副院长笑了:话是这么说,但是在房源紧张的情况下,你们还有解决的办法,至少有老丈人作后盾,有自己的退路,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别的人就没这条件了,你说是不?你老丈人家,怎么说呢?儿子能住,女儿就不能住?女儿不是人?!
赖铭越听越恼火,都不知道该恨谁了。本来在住房的问题上,他就跟丈母娘家有龃龉,这下,让人一挑拨,无名火又上来了,回去,又跟老两口闹了一场。惹得两位老人骂他,就会窝里斗,有能耐到外面闹呀,要不,就直接搬到肖副院长家住,他也是三室一厅。这是后话。
肖副院长的确在这次“劝慰会”上,拿他的三居室说事了。矿院的三居室面积,并不是一般大,分小三居和大三居。当初,分房时,肖副校长还是系级干部,又比较年轻,所以,分的是小三室一厅。
肖副院长一边开导三位要房人,一边将自己作为一个典型例子搬出来:“你们看,按条件我也该搬进大三室了,但考虑到有的人比我更需要大房子,我劝窦老师再克服克服了。当干部的就要以身作则嘛。”
三个人坐在肖副院长的家里,被灌了一顿迷魂汤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隔了几日,徐爽三人商量一番之后,准备向肖副院长发起最后一次进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又相约来到肖副院长住的楼门前。
不想,楼前一片混乱,一些男男女女正从楼上搬家具,一打听,原来肖副院长正在搬家,再一深究,是往九号楼里的大三室搬,那儿刚有一套大房子腾出来,原房主调去省城了。
“咋回事儿?” “肖副院长不是说……”正当徐爽他们疑惑地站在楼前发呆时,肖副院长急匆匆地下来了,他对三人说:“要不说,女人就是女人,依着我,就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不动了,这个窦老师就是想不通,说什么,不该咱住的咱也不抢,该咱住的咱也不让…… 说不通她,我也懒得管这些闲事了,随她整吧。”说着,肖副院长看看手表:“还有个会等着我呢!我们以后谈。”说完,匆匆走了,留下徐爽三人,大眼瞪小眼。
徐爽们为了房子,一趟趟往分房委员会跑,快跑出毛病来了,几乎患了找人疲劳综合症。最后,一提房,就有呕的感觉。爱咋咋的吧,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人家手里的,急也没用,静等吧。
最后,分房方案张榜公布,程飞可以从小平房搬到一室一厅;徐爽有资格从单身教工宿舍搬到程飞腾出的小平房里。学校为解决教工的住房问题,早在三年前就在学校的东南角盖了两排平房。每间房子大约18平米,比最早盖的简易房稍大一些,但里面仍然没有厨房和卫生间。如果程飞能生出孩子,按他的条件,可以住两室一厅。如果徐爽能找个老公,以徐爽的资历,住带“厨卫厅”的套房应该没问题。但生活没有“如果”。
相比程飞和徐爽,赖铭的结果最惨:不妨搬到老丈人家暂住;若有困难,可继续住在简易房里,等待有朝一日解决住房问题。令人吃惊的是,职称为助教,职务是成教处一个科室的科长的小许,竟排在二居室的人员名单的最后面。论职称,他比徐爽低,矿院规定讲师比正科级高两个分房的百分点,分房时,优先考虑职称、职务,其次,再考虑人口等。为何徐爽和小许就给颠倒过来了?
徐爽忍不住去找肖副院长评理去了。肖副院长解释说,小许是个特例,他在成教处工作,为学校的创收做出了很大贡献;而且,盖这新教工宿舍楼,还是他找的关系,跟包工头讨价还价,节省了不少基建费用。“不要忘了,你年终的奖金里有一部分就是他‘赚’来的,这样的人才,不能不考虑吧?当然了,你教书育人,也是从另一方面为矿院,为我们国家的教育事业献力。作为教师,我们的姿态应该更高一些嘛,”肖副校长语重心长地说,“ 打击了小许这一类人的积极性,我们矿院的生存都成问题,何谈盖房呢?”
徐爽眼前的肖副院长的脸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天晚上,小许在石副书记家里“狂欢”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