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文如其人,是说一个人的文字能映射出一个人的人品和个性,譬如苏轼,陆游,辛弃疾,李清照,李煜等等,他们便可说是“文如其人”之典范,他们的文字就恰能充分体现作者的性格与人品。然而在现实中却并非总是如此。元稹可说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元稹,唐朝著名诗人,胡族后裔,祖上复姓拓跋,是鲜卑族人。早年因和白居易共同提倡“新乐府运动”, 而被世人并称“元白”, 由此也可见其在唐朝诗坛的地位。
元稹擅写艳诗和悼亡诗,尤以悼亡诗著称,情真意挚,有着穿越千年的感人力量。
其最出名的两首代表作当属《离思五首》其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以及《遣悲怀》其二:
昔日戏言身后事 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 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 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些广为流传的作品都是元稹为怀念其原配夫人韦丛(或韦业)所作。 元稹24岁娶当时20岁的名门闺秀韦丛,夫人下嫁后,以千金之躯操持家务,贤惠淑良,甘守清贫,虽是贫贱夫妻,却夫唱妇随,感情笃深,正如诗中所写的,她曾变卖自己的金钗为丈夫买酒喝,却不幸在27岁早逝。而元稹的发达是在夫人去世之后,每每想起夫人与自己“贫贱夫妻”之间的深厚感情,元稹不由悲从中来,内心充满愧疚,却无法报答,因此写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和“诚知此恨人人有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样一往情深,缠绵悱恻之千古悼亡佳句,他本人更被世人视为用情专一,重情重义之大情圣。
然而,历史上真实的元稹果真如此吗?非也。大家都知道,元曲著名的名曲《西厢记》就是改编自元稹所写的传奇故事《会真记》(又名《莺莺传》),现在戏曲舞台上的《西厢记》,大都是大团圆结局,说张生和莺莺最后在张生蟾宫折桂后,回来迎娶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元稹的原著中,元稹写他自己“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张生对莺莺却是“始乱之, 终弃之”,经学者考证,这故事就是元稹自己和他表妹的故事。可见元稹在迎娶原配夫人韦丛之前,就与表妹有了私情,且已有了“始乱终弃”的劣迹。
韦丛病重当年,元稹奉命出使蜀地,在那儿邂逅了当时大名鼎鼎的诗人兼才女薛涛,两人才情比肩,情投意合而一见钟情,才子佳人,很快坠入热恋。此时的他似乎完全忘了对自己情深意重又尚在病中的夫人。薛涛诗才出众,相传是唯一一位女性“校书郎”,她亲手制作的桃红色小笺更是闻名遐迩,时常被用来写诗,世称“薛涛笺”。然两位才子佳人的恋情只维持了短短的三个月,就因元稹的离开戛然而止。元稹对薛涛同样是薄情寡义。韦丛病逝后第二年元稹便娶了一个侧室,四年后又迎娶了另一位名门闺秀裴淑。相传元稹还与另一位唐朝女诗人刘彩春也有过恋爱关系。唐代四大才女,就有两位与元大才子有染,似乎不得不承认元稹的个人魅力还真是不一般。但也不可否认,元稹绝非用情专一的痴情男子,跟他深情款款的文字完全是两码事。
但话说回来,元稹真有他情真意切的另一面,如他和另一个大诗人白居易之间的深厚友谊。俗话说,“文人相轻”,但在唐代文坛上,元稹和白居易之间却留下了文人并不相轻的千古佳话。两人同为中唐著名诗人,有着相同的人生经历,相同的政治主张和文学主张,因此自结交之日起,两人便惺惺相惜,终身为友。两人一起发起的一场诗歌革新运动,主张恢复古代的采诗制度,强调以自创的乐府题材咏写时事,史称“新乐府运动”,这一举动使得两人在文化史上留下千古美名。似乎文人们出仕被贬谪在历朝历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而许多伟大的传世之作都是文人们经一贬再贬之后作出来的,所谓“诗穷而后工”。元白的仕途也都坎坷曲折,历经穷困潦倒,这期间两人的友情成了彼此生活中的重要精神支撑。而两人之间的写诗唱和也无意中促成了中唐唱和诗的繁荣。据考证,元白之间的唱和诗现存的有三百多首,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用白居易自己的话来形容他和元稹的关系就是“然古今往来,几人号胶漆”,就是说古往今来,没有几个像他们那样如胶似漆的,原来“如胶似漆”是从这儿来的(涨知识了哈)。
文人情深且厚,莫过于元白,他们的友情长达二十多年,史上能与之媲美的只有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之知音般的友情了。从他们互相唱和的诗作里便可一窥端详。
譬如:
《禁中作书与元九》
心绪万端书俩纸,欲封重读意迟迟。
五声宫漏初明夜,一盏残灯欲灭时。
“欲封重读意迟迟”,白对元多么的情深意长!
《得乐天书》
远信入门一惆怅,妻惊女哭问何如。
寻常不省曾如此,应是江州司马书!
“妻惊女哭问何如”,元对白又是何等的情深意挚,感天动地!
若说元稹不是重情重义之人,无法叫人相信,所有的文字都可以作证!唐才子传说,元白两人爱慕之情(无关风月),可当金石,可谓精当!
看起来元稹是个很复杂的人,有多面性,深情是他(对发妻,对白居易),薄情也是他(对莺莺,薛涛,刘彩春),讨厌他的人甚至称之为“渣男”!但人都是立体的,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这便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