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人生经验中，好像战争离我们一直很遥远。

我听母亲讲起过战争，那是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她大约还只有几岁，她同她的外婆住在一起，在余姚的一条街上。她的外婆年纪大了，还是小脚，不愿意逃，死也要死在家乡。外婆求邻居带着我的母亲一起逃，那时的邻居，乡里乡亲的，很友好，就挑了一副担子，一头装着自己的孩子，一头装着我的母亲，逃往外地乡下。

在我母亲的叙述里面，没有一点恐惧。小孩子天真烂漫，不知道世道的艰险。她告诉我，他们来到一个湖边，就像世外桃源，非常美丽，妈妈同小伙伴在湖边玩，很开心。直到他们听说日本人撤退了，才返回家乡。她长大后，一直想去找这个湖，却没有找到。

这里，我们来听一听一位德国老人对战争的叙述。

这个老人住在Wuppertal，名字叫Brunhilde Scher, 今年93岁。80多年前，她经历了二次轰炸，一次在Elberfeld, 一次在Barmen。（她出生于1930年，和我妈妈同年）

她说，那年她九岁，战争开始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糟糕。这之前，她的童年生活非常幸福，Wuppertal也非常美丽，她整天同邻居的孩子在一起玩。1943年的6月，这一年她13岁，Elberfeld被轰炸，她没有像其它孩子那样被送往乡下。当时，学校里有组织地送孩子们离开城市，但并不强制执行。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她的母亲不愿意同她分开。

她在家里一直听到轰炸声，她的母亲还能够睡觉，她却睡不着，就一直守在母亲的睡房前，听着炮弹的声音，一次、二次、三次......直到今天，她有时还能听到飞机开过的声音。人们认为她是在瞎编，但确实，还真有老式飞机 Ju 52 时不时地在空中飞过，那是为了游客服务的。这种飞机的轰鸣声，一直让Scher忘不了。那个时候，她们经常半夜去地下室。有时，还在地下室里上课。

说到这里插一句，我的公公婆婆，就是在防空洞里认识的。小孩子们大约觉得那很好玩吧？

在Barmen的那次轰炸是在清晨，Scher的祖父母穿着睡衣跑了出来，赤脚，披头散发。轰炸过后，他们什么也没有了。这之前，他们看到整个天都是红的，他们猜想那是科隆和艾森被炸了，庆幸自己没有被轮到。然而，轰炸还是轮到了Wuppertal。Barmen先被炸，随后是Elberfeld。开始的时候，人们逃的时候，还带上东西，后来，人们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是裸奔了。

Scher一家开始时躲在自家的地下室里，几家人家的地下室都被打通，让人们可以自由躲避。后来，她的父亲觉得不安全，就找了其他地方躲藏。他的父亲最后在罗马尼亚失踪，她的母亲找了许多年，都没有找到，只能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祖父母失去家园之后，就同他们住在一起。

Elberfeld的轰炸更恐怖，到处都是发亮的火光，这是敌机扔下的照明弹，为了寻找轰炸目标。人们称它们为“圣诞树”，因为从地面往上看，它们就像一棵棵发亮的圣诞树。人们惊恐地从家里奔出，拼命地跑，跑到岩洞下面躲起来。但是人太多，他们还未能躲进去时，炸弹就扔下来了。人们只能一个接一个地钻入山洞，五分钟好像成了永恒。

山洞里面有一些木板凳，大家就坐在那里，有一个炸弹刚好砸在洞口，地动山摇，人们只能祷告。后来透气的地方被堵上，里面的人们没有了空气。人们拿出被子，让男人在上面尿尿，将被子弄湿，用来做空气过滤（这里没有看懂，啥意思？），否则，大家都会被憋死。

山洞里死寂一片，没有人说一句话，里面的气氛太憋屈了。但是过了一阵，大家离开山洞，外面的世界更恐怖。Scher说，她看到一个妇女，手上左右各抱着一个孩子，从对面的街上奔下来，刚好在这时候，一堵被炸坏的墙，到了下来，把三个人都埋了进去......

历史记录：

1943年5月29日至30日，Barmen被轰炸；1943年6月24日至25日，Elberfeld被轰炸；这二个地区加上Ronsdorf, 大部分地区被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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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今天的我们也经历了战争的逼近，它就在欧洲大陆，就在我们的邻国发生。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战火已经烧了一年多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是不是会蔓延，都不知道。那些生活在近旁的人，活生生的，同我们一样，穿着相同的服装，他们有些是优秀的芭蕾舞演员，有些是得到奖牌的体育明星，可惜，一转眼，他们就成了炮灰，烟消云散。战争多么可怕，我盼望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有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