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名一个字:立。掷地有声。名号简约得不能再简约,文章却洋洋洒洒、惹事生非、招人争议。他是一位悲情才子、狂放大神。
他高产。
从短篇到长篇,从小说到诗歌,从文学到政论,从音乐到绘画,一篇接一篇的,大笔一挥,神采飞扬地又写又画出上千篇。啧啧,这数量、这深度、这悲情。眼花了吧,头顶秃了吧,血压高了吧,睡眠不搭理你了吧。
他悲伤。
他说《不谈战争谈音乐》,可是醉人的音乐哪里躲得开战争的炮火,眼瞅着静静的河流、田野硝烟弥漫。那里除了音乐、舞蹈、绘画、建筑,还有热血又悲怆的文学、英雄又苦难的人民,是他从小就神往、关爱的地方。那块曾经疮痍的大地啊,如今又兄弟相杀。
开战后,除了经济制裁,“许多西方国家把柴科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芭蕾舞剧都禁演了”,这令秉承艺术自由的世人吃惊。他悲哀地讥讽道:“没有禁止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的小说真可惜,这说明今天已经没有人读书了”。可他却在写书,为交战的双方写曾经的战争与和平,也写正在进行的战争与和平。基辅庄严又童话般的城门能安然吗?让灯标船为之舞蹈的敖德萨会无恙吗?那些发生在辽阔大地上的的苦难没能迫使那里的战士投降,连少女都做出同样的宣誓。“美丽的敖德萨。没有一个记忆不美丽,也没有一个记忆会不悲伤。”作者以他的悲悯“触到了苦难人民灵魂的深处”,写时定然流着泪,我读时也流着泪。谁说他支持打仗?艺术与现实的反差令安宁与苦难同时叹息。在一曲曲厚重、悠扬又忧伤的旋律中,他网罗了俄罗斯与乌克兰几乎所有知名的作曲家、指挥家、演奏家,以及他们有代表性、没代表性的作品,连带艺术家们形形色色的人生,如数家珍、倾情分享,波澜壮阔的大手笔荡气回肠。喜欢音乐史的读者有福了。
不过,每一个悲伤的音乐故事背后都有一个悲伤的心灵,而每一个幸福的音乐故事背后,那个悲伤的心灵都在酸楚地舔拭着自己历经的旧痕与新伤。那些伤痕划破巴尔的摩的天空,穿越到唐宋,并时时出现在他激烈又真诚的文论、时论、政论与跟贴中。
他乱语。
有时,他不谈音乐谈战争,透过现象看本质,直面势力争夺的残酷,用清醒的理性夸张地喊出战争的疯狂,把人类的动物本性血淋淋地撕裂给读者看,大家一起痛。
“再来次世界大战”,他的标题中出现这样令人惊悚的语句。但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在试图唤醒乌克兰做出冷静的选择,也试图提醒俄罗斯要冷静。可他们就是一个不肯冷静的战斗民族。
在另一标题中,他说“疫情之后武统台湾的问题”,心惊肉跳地点开一看,武统并不是他的初衷,吸眼球才是最大的看点。
“普京会是毛泽东的投胎转世吗?”令人头大的问题不需要读者回答,只哄着你点开读,他在文章中会给出答案。
时而像空中一声惊雷,时而如巷子里咋咋呼呼的铜锣,一篇篇有深度、有思考、合情合理的时政分析就在骇人听闻的胡言乱语中明晃晃地阐述出来。
他彷徨。
原是名利双收的临床医生,看过许多陌生人变成熟人,却无法阻挡其中的一些被推往太平间。生命挣扎得太脆弱了。他转身一头扎入实验室晃动起瓶瓶罐罐,在跑着胶的轨迹上找基础、寻解法,可一扭头,绝望地发现科学小道的尽头也有个太平间,挤满了清贫、寂寞、未来渺茫的博士生,还有大批的后来者正在路上。他有过令人激动的实验设想、实验成果,以为会在重磅刊物上扬名,奈何世上的角角落落总冒出几个跟他心有灵犀却早先一步的瑜和亮。他嫌博士后穷困得还不够,偏又向更加潦倒的文艺界进军,踏着鲁迅的足迹彻底扔掉了手术刀,也捡起鲁迅的笔杆、叼上鲁迅的烟斗,却没能继承鲁迅的资产,只得过起吃糠咽菜的生活,令人担心如果去拜访,他是不是真得去邻居那里讨只鸡。
视力不好,却偏爱读、偏爱写;家徒四壁,却偏爱贵气的音乐和绘画。手稿摞满书桌,唱片堆满柜子,画作摊满灶台。这样的日子没法过。若干年前,在巴尔的摩的一个下午,越来越心凉、渐行渐远的她又恨又失望地说:“我以前真是瞎了眼,今天总算把你给看清了!”他听完结巴了,最后冒出一句:”我治好了你的失明。”道尽人生苦涩。
命运诸多有负,带着满身的创伤,东冲西撞,试探着人生的方向:审视过东方文化,崇拜过西方文明,真理到底在何处、道路又是在何方?“you are so alone”,他落寞地对自己说。“千万别抛弃立啊”,寒冷的圣诞夜里他对虚空哀求。“怎么会呢,立兄。”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道。可那声音太遥远了,隔着万水千山。孤灯昏暗中,无助地点燃那个老土又小资、怀旧又新潮的烟斗,披件硬壳外套,瞪大一双迷茫、哀伤、孤独的眼晴在烟雾缭绕中求索。嗯,烟斗比烟头少个小尾巴,也就环保些,至于健康嘛,本是医生,自求多福吧。
他不羁。
神马规则章法,神马权威经典,这些统统都是世俗的羁绊,后现代荒诞派可不把这些条条框框放在心上,胆大妄为地挑战经典,把拉奥孔画得聚焦几何化的私处,玩的就是眼球跳、心跳、神经跳,直跳得老一辈窜上房顶、蹦上树梢,也跳得茶轩改朝换代、纷纷扰扰。
古板拘泥、循规蹈矩跟他不沾边,且不限于他自己的创作。翻译博尔赫斯的情诗,一句“胡子拉碴”让一首书生式热情、自卑、矜持的求爱诗接上了地气,如野地里咔咔作响的篝火,又如穿着磨破的牛仔裤一路披荆斩棘,桀骜不驯、狂野不羁。只是,接地气又狂野的不是青涩的文弱小生博尔赫斯,而活脱脱是阅历丰富的大神自己。
他张扬。
像他无数的怪诞小画,他的文字混杂着凄清、张狂。他大大方方地接受才子、大神的称号,在前呼后拥中高调炫酷:我就是粉丝多!尤其是女粉丝!大咧咧地替自己吆喝:“我亲爱的朋友们,今天这集很精彩,我已经给立点赞了。你呢?”真地自己率先把赞点上。又嫌围观的众人还不够多,继续高喊:”朋友们冷翠烛还差2千才到1万,有没有朋友愿意点2000次以促成人世间一桩美事啊?”可惜王老头不是王婆,搞得定粉丝却摆不平网站,吆喝了四十集也没把《冷翠烛》挂到城头上,生生让本该吸引眼球的奇异鬼才诗人再受冷落,哪怕加持了众多唐宋才子佳人的缠绵艳遇、风流韵事也无济于事。难道是得罪了网管?呵呵,也罢,照旧仰天大笑翻墙去,本立岂是蓬蒿人!
他找乐。
“我亲爱的朋友们,革命同志和反革命们”,这样啼笑皆非的喊话是他的口头禅。面对形形色色的言论,不管会不会误伤,只管冲人喊“反革命”,把他们归类为“逢中必反”。真假“反革命”们听得牙根痒,他却满不在乎地把“小逢”挂嘴边,叫得亲切、叫得欢,恨不得再敲敲小鼓打快板。那边气得又吹胡子又瞪眼,这边乐得一会儿莞尔一会儿爆笑不断,斗鸡眼的对垒就这样剑拔弩张、嘻嘻哈哈地展现在论坛。而他贴完“大字报”就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满意地在显示器的那头咧着大嘴抱起咸菜坛。
一天,他突发奇想地宣告:“文学城的‘立’网友把解放台湾问题解决了!”解决方案是给投诚的台军每人100万,并送到大陆快乐十日游。哈哈,台湾就这样被他和平解放了,那天的论坛充满欢乐。
他宽广。
其实不是他宽广,大才子欣赏自己的时间显然多于欣赏他人,但他坚持让论坛包容、宽广。他很好斗,不仅睚眦必报地反击,还主动出击,但决不赶尽杀绝。常有人喊着要删他、封他,他却总在别人被删、被封时批评版主、网管,呼吁不要删、不要封,哪怕对那些骂他的贴也不例外,真正做到:虽不同意你的观点,但坚决捍卫你的发贴权,也捍卫自己的发贴权,把言论自由捍卫到极点。我不免以小人之心揣度一下:是怕对手都被赶跑后就不能再沉迷于喜笑怒骂的快感之中了吧?L0L。当然,严谨的科研训练也让他明白:追求真理的实验需要正、反两方面的数据对照组。
只是,他给别人留条路,对手并不肯放过他,定要除之而后快,他的粉丝也跟着受连累。他强势回怼,仍不忘坚持自己的理念:让各方发言。
悲情非刻意,哗众不取宠。才子自狂放,大神立如松。有言大侠评:“立兄确乎是泪流满面寻求真理的人”。
2022年8月14日
注:呼声最高的《失去爱》是长篇小说、悲剧,作者为之每天八小时地花了四年的时间,写到吐血,也因此倾家荡产。我这脆弱的神经还没鼓起勇气读。多么希望天下文章都没心没肺。
附:
《不谈战争谈音乐》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58832/202204/3627.html
《冷翠烛》 https://bbs.wenxuecity.com/teatime/630170.html
《巴尔的摩下午5点30分》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58832/9405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