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种心中虽急,但朝中大小事务太多,过了好几天才单身来到吴国,王子雄已把把丹儿送到王子觚曹府中,嘱咐不要动她,好好相待,越国会来人商谈。
王子雄知道她同公孙珞生死相恋,这种恋情觚曹是不会理解的,他只懂得欲望;而王子雄自己虽然没有这种感情,但却理解,而且知道那后面蕴藏的无比巨大力量。
公孙珞的愤怒雷霆,他是绝对不愿承受的。
而且这雷霆与觚曹撞击的时候,必然会生出许多是非来,自己继承王位的可能就大大增加了。
这就是为什么把丹儿送到觚曹处,本质上是嫁祸于人。
而觚曹的考虑是,知道了丹儿可不是什么丽春院出来的,而是越国的国宝,一直计划献给吴王的绝色美女。
自己虽然好色,但决不敢动她一根汗毛,何况还有公孙珞夹杂其中,自己是没有可能与太子或公孙珞争宠的。
德、才均在以下,唯有‘投其所好’,或有可能取得欢心。
父王也好色,近来没有满意的女人,丹儿一上,必然得宠,枕头边说几句好话,其效果会是巨大的。
因此,他对丹儿极其客气尊重,极力讨好,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派了8名宫女昼夜侍候,珍馐美食、珠宝华服,尽量供应。
文种要单独会见丹儿,觚曹也马上答应了,并作出了安排。
丹儿住的是花园中一座八九间屋的小院,文种被引入一间会客室,宫女献茶,刚刚坐下,丹儿已从内室走出。
她清瘦多了,不用脂粉铅华,仍是那么美丽。
一见文种,立即扑入怀中痛哭。
文种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脑袋,自己忍住眼泪,说不出话来。
丹儿自从决定顶替脂凝,成全她和公孙珞的婚姻,自己到吴国献身,不知背人落过多少次眼泪。但怕人看见,连哭也不敢放声,也不敢痛快。
现在,大局已定,文种是她最亲近最敬重的男人,比亲哥哥还亲,不由自主,放声大哭,把一切的委屈 烦恼,都倾述出来。
文种理解她的心情,索性让她哭个痛快,知道自己和她,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也许是最后听她一哭。
良久,文种说:好了,丹儿妹,和大哥说说话吧,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本已低下去的哭声,又高了起来,文种柔声劝了一会,宫女端过水盆毛巾,丹儿洗脸洗手。
文种说:我们园里走走吧。
起身走出,丹儿好像很怕失去他,忙上来拉着衣袖,跟了出来。
文种说:景色真美。
回头对跟着的两名宫女:那边有个小凉亭,我和丹儿姑娘想在那里坐坐,请端一壶茶去,然后就请自便吧。
隔墙有耳,又有宫女监视,文种久经风雨,觉得小心是必要的。
小凉亭四周可以看出很远,要偷听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看见他们是在规规矩矩说话。
两人隔着小石桌坐下,宫女上茶后离开,丹儿问:我母亲好吗?
文种说:这恐怕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好消息,她已完全康复,我们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吧。
丹儿说:我为什么不投生做大哥的亲妹妹?
文种笑说:这不是一样吗?
丹儿说:是的,遇到大哥,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我不能对母亲尽孝,请大哥代劳了。
还有我的亲兄卯哥呢?我骗他后把他留在客店,心中很不安。
文种说:对他可以放心,我没有他的消息,按我推想,他不知你的下落,一定会找到斑竹村,在那里他可能得知公孙珞的行踪,大约赶往苎萝村去了。
丹儿很吃惊:阿珞……公孙珞到斑竹村找过我?他为什么要去苎萝村?
文种:他收到一封用你的名字和笔迹写的假信,要他去的。这些都是范将军说的,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
丹儿:信大约是少正先生写的,但让阿珞到苎萝村去干吗呢?
文种说:我虽不知详情,但可告诉你一件事,你走后 不久,脂凝和她的养父母张老夫妇,说要回石岩村,我挽留不住,放心不下,派人跟了一段,发现他们不是石岩村方向,而是苎萝村方向,那时我以为她们是要换地方逃避吴人的追拿,后来范将军说公孙珞被骗往苎萝村,我才觉得她们不是逃避。
丹儿想了想:哦!明白了,有人暗中安排,大约是脂姐与阿珞结合了……阿珞把定亲的紫金锁给了脂姐,他们有缘啊!……我祝他们幸福!……合掌当胸,极为虔诚,眼中却断线样地流下泪来。
文种说:丹儿小妹,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很多事没告诉你真相。
我们第一次在若耶溪相会,就不是偶然的。
越王和我们商定,要选美进献吴王,目的除增強對越國的好感外,主要是令其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则我们越国才可能兴盛强大灭掉吴国,报仇雪耻。你和施施姑娘,就是从全国百万人中选出来的。
那次是范将军和我奉王命作最后的验看,所以一开始就是把你当作一个筹码,在臧园的培育教练,也为此目的。
若耶溪边恰逢吴兵暴行,我将你救走,回家相处,我过去失去过幼妹,你又那么纯洁可爱,我对你产生深深的兄妹情感,又看到你和公孙珞真诚相爱,我对原来的计划动摇,很想成全你们。
但有的事我一人作不了主,范将军首先就不同意,要我以国家为重。
他陷入了对施施姑娘的爱情,尚且准备割爱,我的兄妹情,很难说不舍去成全国家。
不过我还是在等待,在期望能发生什么变化,能改变你的命运,能与公孙珞幸福地結合。
结果,脂凝的出现,少正寅的参与,情况变化很快,与我期望的方向相反,所以大哥对不住你,请你原谅。
丹儿流泪不语,好一会说:我和施施在臧园的学习时间,大约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了,现在我最想念的就是施施,她中间曾把我劫回,后来有高人到把她抓走了……
大哥,你四十多了,还没有取妻,那时我怕你娶了会疏远我,一直不愿提;以后我不能服侍大哥了,你的生活起居,需人照料,母亲毕竟年纪老了,而且你公余也需有人说说话,不然晚年会寂寞的……
我真希望能陪伴大哥一辈子啊,进入深宫恐怕连见也见不着了……
在溪边天天浣纱的女儿,不会游水,在石岩山间长大的栽花姑娘,在水中却像鱼一样,这是性格,是天意?
公孙珞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堆柔软舒适的干草上,一个苗条的女人背影,在一个吊着的陶罐前熬着什么,米饭香气扑鼻而来,他不觉稍微动了动。
她回过身来,是个极为美丽的年轻姑娘,来到他面前,欣喜地说:你醒了,珞哥哥。
公孙珞迷迷糊糊:你是谁?
那姑娘的美丽黑发还是湿的,衣裳也未干,贴在身上,她说:我是你的妻子脂凝啊。
公孙珞更迷糊:脂凝……脂凝……我又是谁?
脂凝说:哥哥,你是吴国国王的孙子公孙珞啊,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公孙珞:我为什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脂凝:我们落水了,飘到这里,一位打鱼的老伯伯把我们救起来的,我们都昏过去了,他把我们肚里的水控了出来,又把我们送到这个没人的小屋,拿来些粮食菜蔬,还喂了你一些汤药,说不妨事了,才走的。
哪里有什么老伯伯,是施施从水底把几乎淹毙的公孙珞救起的。
公孙珞用力摇头,但仍不能恢复记忆,眼中一片迷惘。
脂凝说:珞哥哥,你惊吓过度,肚中无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先吃点东西吧。
盛来一碗香喷喷的米饭,上面有肉干和新鲜蔬菜,还拿来一壶酒,说:这也是老伯伯送来的药酒,是强身的。
她温柔地喂公孙珞吃饭吃菜吃肉,两三口后给他喝一口酒,一股热气从丹田窜起。
极度的饥饿,一会就把饭菜酒都吃光了,公孙珞觉得身体上的无比舒适,疲倦一扫而空,但也没有工夫来思考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因为小腹中的一团烈火越来越旺,欲念大起,对美丽女人的身体有了渴求,难以抑制,难以控制,何况在新婚之夜,他已品赏过那销魂的禁果,失去了童真。
他把脂凝叫过来,在这柔软舒适的干草堆上,他像野兽一样狂暴,肆意发泄,不知几次,直到精疲力竭,酣然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又是吃饭吃肉喝酒,然后是狂暴……如是反复,一连七天……
是天意的安排还是命运的作弄,这间在若耶溪金鱼嘴的小屋,正是范蠡和施施相识相知相爱的爱情小屋,那是多么纯洁美丽的情感,现在发生的,是什么呢?
脂凝也被这‘红欲粉’下在酒中的力道吓坏了,使得他那么狂野,那么粗暴,那么一而再、再而三、无休无止地索求。
不过她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和销魂,自己也狂野放荡起来,浪啊浪啊,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原来他是那么有力啊,那么强壮啊,真想一直这样下去,真想在欢乐中死去!
但确实是爱公孙珞的,不愿把他害死,每天减少药量,最后两天完全不再放药了,因而较为持久,较有时间品味,所得到的快乐更深刻极致了。
与此同时,药力渐渐退去,公孙珞也渐渐恢复记忆。
虽然被水淹死过一次,但他仍然在每天早晚,到若耶溪边洗浴,他爱清洁,又喜欢冷水的刺激,更爱那温柔洁净的溪水从身上流过的绵软的抚摸。
他要脂凝也下水,她摇头微笑说:不敢,害怕。
但偶然,公孙珞发现她深夜也去洗浴,回来后全身冰凉。可能是白天害羞吧,珞想。
一天晚上做爱后,公孙珞疲劳睡去,但一会就醒了,觉得脂凝不在身边,就偷偷出去窥视,一是好奇,二是想明天笑话她。
他轻轻走到一株树影下,月光下的若耶溪分外地美,月色和水光融为一体,树影和山影 增添了神秘色彩。
在溪水中,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再靠近看,那竟然是赤条条一丝不挂的脂凝在戏水,窈窕美女,肌肤似雪。
更为奇怪的,她像一条游鱼,时而顺水任漂,时而逆水奋进,甚至跃出水面,又扭身插入水中,一个浪花都不起。
在赞美中慢慢想起一些事情:那次她把素娟信交给他后,慢慢向溪边走去,听见的扑通声,她在水中毫不挣扎,白衣黑发飘起,随水渐去渐沉……。
他很觉迷惑,开始感到奇怪,但第一步,要把脑筋恢复,把所有的事回想起来,再慢慢梳理。
他决定不说出来,但却常常在水里,在树下,在光天化日,在月色当头时的冥思苦想,要把那呆滞的思想激活起来。
这天晚饭后,他正浸在水中,岸上有一个人看他,他很奇怪。
这人中等身材,极为干瘦,上穿旧黄短衣,下面黑色单裤仅过膝盖,小腿很长,一双结实的草鞋,头戴斗笠,下面的眼睛很明亮,背上一口无穗的剑。
公孙珞很不自在,这人开口,用一种单调冷漠的声音:公孙珞,上来穿衣回家取剑,我在这里等你。
公孙珞本想问 为什么,但觉这声音熟悉,想不起那里听过,却激起他一股强烈的,近乎恐怖的感觉。
他一言不发回到小屋,脂凝正在甜蜜地做着一位小新娘妻子的家务,笑问:珞哥哥,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珞说:我找找这屋里有没有什么兵器。
因为他觉得,这小屋是个百宝箱,脂凝几乎能找出任何需要的东西。
脂凝笑说:想是筋骨疏懒了,要练一练,那屋角的草堆里,我好像看见有兵器。
确实,七八口刀,五六把剑,其中两口是吴钩。
他选了一把,非常称手,越国也能制造这样好的吴钩,令人惊奇。
他走到门边,回头对脂凝说:有人找我比剑,像是想要我命,我若有失,你找那打鱼的老伯伯帮助,自己逃命去吧。
说罢大步走出。脂凝惊叫一声,跟了出来。
那人姿势一点未变,定力之好,实属罕见。
他慢慢转过身来,用那单调冰冷的声音说:我是吴国亡魂剑却穿,上次把你绑在树上折磨的就是我,我用重手法伤了你,你话不过一年,再加上你大悲大喜,纵欲过度,三五个月就会死去,但我奉命来取你的首级,所以你活不过片刻,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可以交代那女人,我不会杀她的。
这一席话,把公孙珞受迷药丧失的灵智完全恢复,明白了自己是吴国王孙,与丹儿的生死恋,被绑树上的痛苦折磨,被骗后追到丽春院,卷入了和脂凝的纠葛,这一切,都因这个人引起。
他的愤怒慢慢升起,厉声说:无论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恨你,但你骗我说把丹儿卖到丽春院,使我失去了她,陷入现在的两难境地,我决不饶你。
亡魂剑却穿说:我同你没有私怨,‘姑苏三剑’也不乱杀人,我一出手你必死,我是奉命行事,你要明白。
公孙珞知道自己不是姑苏三剑的对手,自己练的是长枪大戟,弯弓跃马,而江湖短兵不算专长,但现在他对生活并不留恋,很愿意看见自己的血流出来,以解除痛苦。
鸾铃骤响,一马飞来,马上人大叫:且慢,我来了!
这是风尘仆仆的甄尹卯,恰如文种所料,丹儿离他出走后,他决定仍按原计划到斑竹村去找丹儿,那是冒名施施的假信说的目的地。
自然没找到丹儿,却得到公孙珞的行踪,曾在那里呆了三天,那样英武昂藏的青年王孙,很易给人留下印象的。
公孙珞对甄尹卯而言,是主人,又是兄弟,又是妹妹的恋人,还是奉命监视保护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十分关心的,不知他去苎萝村何事,放心不下,赶了过来,远远望见公孙珞要与人斗 剑,不由大喝了一声。
亡魂剑却穿冷冷地说:你们两人一齐上吧。
公孙珞知道自己胜不了却穿,但与甄尹卯合作是可能的,他不但武功高于自己,而且两人常常练习联手攻防,威力之大,不是简单的加和。
他虽有求死之心,但也很想报仇,哪怕同归于尽也好。
他对甄尹卯点点头,甄尹卯跳下马来把剑抽出,他完全不知他们为什么,但也就不用问了,只不知对方武功如何,自己虽自信,毕竟鞍马劳顿。
两人前后把亡魂剑却穿夹住,却穿说:动手吧!两柄吴钩,从前后心刺来,却穿从容拔剑,三个回合,甄尹卯的剑被打掉,人被踢入溪水中。
公孙珞的剑也失手,无穗剑尖顶着咽喉,瞑目待死。
脂凝一声尖厉的惊叫,亡魂剑却穿说:你确是一条血性汉 子,可惜……
一个安详的声音说:请稍待。
走过来一个蓝衣黑髭的中年人,接著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越国的地面不能随便杀人,你来行刺,违反了我国国法。
亡魂剑却穿磔磔怪笑:范蠡,越国不能杀人?可被我国杀了成千上万,加上你一两个也不算多。
范蠡说:看来你亡魂剑是要逞凶了,我只好依法办理。
抽出身后马鞍桥旁的长剑,左手又从小腿旁抽出一柄匕首短剑。
却穿说:我知道你文武双全,但要和姑苏三剑较量,恐怕是欠考虑了,看来你对江湖上的事不明白。
范蠡说:那就请动手吧,不过得说明白,不是与你江湖武艺较量,我是在执法,你来此行刺,已经犯法,若抗拒我的拘捕,按越国法律,你犯死罪,就地斩决。
说罢,两腿不丁不八,微曲下蹲,右手长剑向右平伸,如凤翅,左手高举,短剑剑尖向斜前方,如凤头,凝然不动。
亡魂剑却穿脸上出现一个怪异的表情:‘凤点头’?!
绕着范蠡游走三圈,突然吐气开声,从背后猛击一剑,范蠡没有回身,返剑回拨,跟进了三剑,却穿的无穗剑化为一团剑花,三剑交鸣铿锵,两人突然退开,只见却穿左手点点滴血。
范蠡不动声色,双肘微曲,双剑剑尖朝下。
却穿脸色更为怪异:‘金凤束翅’?! 不再进攻,舞起一团剑光护体,范蠡进了5剑,又是一阵铿锵声,两人退开,却穿左面颊被拉了一道伤口,血流满面。
范蠡把双剑背在背后,前脚脚尖微微点地,纹丝不动,渊停岳峙。
却穿脸上出现恐怖表情:‘风归梧桐’?果然是落凤三式!
江湖中只是听说,范蠡一个凡夫,何处学得?
奋力一搏,快如闪电,电光石火中,一声怪叫,却穿被摔出三丈,倒地不起,无穗剑到了范蠡手中。
范蠡对公孙珞说:贤公孙,我已把他的双掌双脚刺穿,成了废人,他曾凌辱过你,把他交你处理。
说罢夹着缴获的无穗剑,骑上马从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