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发小情愫

田建国、冯静雅、严丹虹和刘胜利，都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在中国的语境中，“大院”特指新中国成立后出现的军队大院或国家机关大院(主要集中在北京)，而不是平民百姓生活其中的那种逼仄小院子。

我们故事里的这个大院是一个部队大院，里面功能齐全：工作区、家属区、体育及娱乐区（有俱乐部和电影院）、医院、幼儿园、子弟学校，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个小社会。姜文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和王朔的许多小说描述的就是这种大院文化。故事里要说的是文艺作品里描写不多的一种文化，那就是大院里特有的“婚姻文化”。

故事里男女主角的父母曾经都是革命军人。他们是从延安（或全国各地）一路走进北京城的战友。做为他们的子女，男女主角们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好朋友。虽然父母们来自五湖四海，说话南腔北调，子女们却都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长大以后，很多大院里的男孩子和大院里的女孩子谈恋爱，结婚，生子……

在那个时代，这种大院子女的联姻现象是很普遍的。一来是门当户对，父母们当然乐见其成。二来子女们从小一起长大，有着相近的爱好和志趣，有着共同的童年和少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窦初开之日也就是日久生情之时。所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就准确地描述了这些大院里的年轻夫妻们的恋爱模式。

田建国和冯静雅就是这样的一对儿大院夫妻。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俩是“指腹为婚”。田建国和冯静雅的父母是同一个单位的，两家的关系非常好。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给他们订下了“娃娃亲”。虽说当年这种玩笑话很多，但最终修成正果的却寥寥无几。

刘胜利和田建国在幼儿园就是一个班的，小学也是一个年级的。中学虽然上了不同的学校，回到院儿里，还是一样地摸爬滚打。那真是“撒尿和泥球一起玩大”的发小儿。

田建国和冯静雅结婚以后，冯静雅就把她的闺蜜严丹虹介绍给了刘胜利，把刘胜利和严丹虹撮合成了又一对儿大院夫妻。虽然刘胜利早就认识严丹虹，但若不是冯静雅当红娘，刘胜利也未必能把严丹虹追到手。因为她是多少大院子弟的梦中情人啊！

大院的男孩子们喜欢给大院的女孩子们“打分”，当然纯粹是以貌取人。盘越靓，条越顺，得分越高。得分最高的几个女孩子，被评为大院的“四大美女”。冯静雅和严丹虹就是这四美之二。

冯静雅是那种气质美女，168的苗条身材、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肢、清丽的相貌，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她是某外语学院英语系的毕业生，看多了英文资料的她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种知性的高雅。她从小就在少年宫里练舞蹈，还曾是某外语学院舞蹈队的领舞。长期跳舞的训练使她平常走路都像走台步，显得那么优雅。冯静雅的性格是属于高冷一类的，很少和男孩子们交往，所以大院的男孩子们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冰美人”。

田建国和冯静雅结婚以后，生了一个儿子。刘胜利和严丹虹结婚以后，生了一个女儿。凭着两家世代的关系，当然又为这新生的一代搞了一出“指腹为婚”的戏码。

刘胜利和田建国两家有这样的渊源，自然走动得非常频繁。过年过节经常一块下个馆子，吃个火锅什么的。时不时地还一起包顿饺子。冯静雅调的馅真的非常好吃，每次都是她调好了馅，拿到刘胜利家来一起包，一起煮，一起吃。她还把“和馅”的秘方传给了严丹虹，可惜严丹虹怎么也调不出她那个味道。

在外面冯静雅貌似高冷，在他们两家活动时却特别热情洋溢，嬉笑打闹，不分彼此。她特别喜欢组织两家活动，在活动中还和刘胜利互动很多，常常在夸刘胜利的时候，挤兑田建国。

有一次两家一块儿包饺子的时候，她开玩笑说，她嫁给田建国是嫁错了，如果不是当年的“娃娃亲”，大院的男孩子里头她肯定会嫁给刘胜利，其他的男孩她一概看不上。

刘胜利赶紧接茬儿说：“现在你离婚，再嫁给我还来得及。”“看把你美的，你还当真了？”冯静雅嗤笑一声，杏眼圆瞪，娇嗔地用粉拳捶了刘胜利一把。她那个眼神啊，看得刘胜利心里头麻酥酥的！

刘胜利最喜欢的活动是两家带着孩子一起去游泳池。冯静雅和严丹虹坐在池边，一边看着孩子游泳，一边聊着她们最热衷的话题，“养娃术”。

刘胜利和田建国游累了，坐在躺椅上聊天。刘胜利总爱瞄着泳池边冯静雅那副泳装构画出的身影。从她侧面看，曲线柔美流畅，亮眼又养眼。泳装正好完美地显露出她那好看的身体曲线，修长又光滑紧致的脖颈，白白的皮肤，细细的腰，翘翘的臀。特别是生过孩子以后，那熟女特有的丰满的胸脯。

有好几次刘胜利看得发呆了，被冯静雅发觉了，她跟刘胜利四目相对的时候，没有一点儿生气，反而对刘胜利意味深长的一笑。那真是，嫣然一笑百媚生啊！刘胜利感觉他和她又增添了一层两人独有的默契。

虽然刘胜利老婆也挺漂亮的，四美之一嘛，但刘胜利那会儿还是贼羡慕田建国那哥们儿的，能搂着这么一个佳人入睡，那得是多大的艳福啊！

对于这样一个相识已久，关系如此稔熟的美女，特别容易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愫，这些情愫又会变为梦中的素材。刘胜利是个男人，要说没有一点想法，那不太现实。也曾做梦的时候梦见他骑在冯静雅身上驰骋，但最终醒来，刘胜利还是把这个梦境严格地卡在头脑里，“朋友妻，不可欺！”

那时刘胜利给自己做这种春梦的解释就是，男人嘛，免不了都有一种，“
儿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后面两句：小姐是年轻的好，情人是老的好。）的世俗想法，他也就是没能免俗罢了。

但冯静雅是唯一和刘胜利在梦里巫山云雨过的女人。刘胜利觉得就是因为她对他有着对其他男人不同的那么点儿暧昧，让刘胜利对她格外地浮想联翩。要不然怎么其他的女人就进入不了他的梦境呢？

刘胜利觉得他的哥们儿田建国占大便宜了，凭他那点儿中等的才貌能把冯静雅追到手，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刘胜利打心眼里一直是有点小嫉妒的，因为刘胜利也曾经想追冯静雅的，只是被田建国先得手了。

小时候田建国是刘胜利的死党，和刘胜利一样爱调皮捣蛋，但进入社会以后他却非常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在部队干着。刘胜利说他就是个庸庸碌碌的小军官，他看着刘胜利，笑嘻嘻地说：“知足常乐！”可能冯静雅就是遵从了父母订下的“娃娃亲”，亦或是就喜欢田建国这种暖男型的男人吧，虽然刘胜利总觉得田建国这样平庸的男人配不上冯静雅这样的美女，可人家两口子的日子过得还挺美满的。

后来刘胜利决定去美国发展的时候，田建国为他践行。他举着酒杯对刘胜利说：“你这一走，咱们就远隔重洋了。何时还能再见？何时还能把酒言欢？”

刘胜利豪气万丈地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等我功成告捷，锦衣还乡之日。”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次的践行宴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晚餐。

刘胜利带着一个皮箱到了美国，一切从零开始。风餐露宿，砥砺打拼，白驹过隙，光阴似箭，等他站稳脚跟后，第一次回国的时候，8年已经过去了。

而田建国在刘胜利回国的两年以前，就罹患胰腺癌去世了。在美国得到田建国去世的消息时，刘胜利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没想到才四十多岁的田建国，正直壮年，就抛下娇儿美妻，撒手人寰了。但那时刘胜利不只是为田建国的早逝惋惜，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和冯静雅之间可能会有一些故事发生。

刘胜利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这条道德的红线，“朋友妻，不可欺！”。但如果朋友已经去世了，这条道德红线还存在吗？他时刻在提醒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可是那种和冯静雅翻云覆雨的场景又硬生生地开始闯入他的梦境，搅得他心神不安。

那次刘胜利是一个人回国的，坐在从美国飞往北京的航班上，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旅行，他闭目养神，回想着他和冯静雅之间的种种往事。

在国内的时候，冯静雅是刘胜利英语学习上的良师益友。刘胜利只有一点理工科学生的英语底子，是那种哑巴聋子英语，到美国来打拼是远远不够的。冯静雅知道刘胜利去美国的打算后，就自告奋勇辅导他，还给他找来很多视听资料。她利用工作之便为刘胜利提供的英文课本，字典，文字材料更是数不胜数。

回想起冯静雅辅导刘胜利英语时面对面的讲解，那种四目相视时她眼神里的含情脉脉，那真是“盈盈秋水，美目盼兮，撩人心怀，勾我魂魄。”……

好像近在咫尺，好像就在昨天。多少次刘胜利曾后悔没有娶冯静雅为妻子，否则就可以和她朝夕相处，耳鬓斯磨……

还用发愁英语水平的提高吗？

过去他们俩相处的一幕幕像电影回放似的，不断地在刘胜利脑海里翻滚，仍然那么清晰。走过了那么多地方，经历了那么长时间。暮然回首，为什么总是能想起冯静雅，为什么刘胜利依然惦记着他亡友的妻子？

难道冯静雅和他之间始终牵着一丝红线？冯静雅身穿泳装的身影，她和刘胜利开玩笑时的一颦一笑，还是那样迷人，那样勾人魂魄。刘胜利憧憬着和冯静雅的久别重逢，而发小儿田建国的模样却已黯淡无光了。

到京之后刘胜利马上就打电话联系了冯静雅，让她带他去给建国扫墓，并约好了日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