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幸遇美女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黑人兄弟。看上去十分面熟。可我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我是汤姆呀。在F公司时，你做软件开发，我做软件测试，咱们在一个项目里合作过。

噢，我想起来了。十多年前他的确是和我一起在F公司干过一个项目。那时候他大学刚毕业，是个毛头小伙子。还是这家伙年轻，记性好。

“今年1月，我们500多人被F公司一下子裁了。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他告诉我。

其实我早知道这事了，因为我有好几个在F公司的老中朋友都是今年一月这批被裁下来的，也都在找工作呢。

我还知道汤姆的叔叔是个F公司的高层领导。当初就是他叔叔把他做为实习生介绍到我们那个项目，后来又把他拉进了F公司的。他叔叔一直是他的保护伞，一向对他照顾有加。可为什么这次没拉他一把呢？难道他叔叔也……？

“你叔叔怎么样？他没想办法把你留在F公司？”我问汤姆。

“嗨，别提了，我叔叔也和我一起被裁了。这年头儿当官的也都是自身难保啊！今天他也来参加这个招聘会了，人太多，我们走散了。哎，你是怎么回事呀？”

果然是叔侄俩人一起被裁了。连汤姆叔叔那么大的官儿也被裁了，看来F公司这次裁员的力度不小。如果我当年不“自愿退休”，肯定也难逃此劫。

“我前年就离开F公司了。我是在3月份被我现在的公司裁了，和你一样，来这儿碰碰运气。”我回答。

“你是个好程序员，你找工作没有问题。”他安慰我。他不知道我早就不干编程的活儿了，改行都改好几回了。

我指着他胸前贴着的绿色不干胶圆片说：“你比我更牛，有这个玩艺儿，可以进里面那个区，机会比我大多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保密合格证可是个好东西，可惜在F公司一直没有用上。现在派上用场了。我还没有进里面那个区呢。我要先把外面的公司都扫荡完，再扫荡里面的。一个公司都不落下。”瞧他那踌躇满志的样子，看来今儿一整天，他就是要在这儿泡上了。我们互相祝对方好运之后，就分别行动了。

我站在一个可以看到展厅全貌的地方，想先冷静地观察一下各个公司的情况，然后再选择我进攻的目标。每个公司的展台前面都挂有大幅的展板，上面是公司的简介和招聘职位的目录。里三层外三层的求职人群就围在那里，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尤其是介绍招聘职位的那部分。

当人们看到某公司招聘的岗位中有适合自己的职位时，就自动地排到该公司等待面谈的队伍后边。在一些人气很旺的公司展台前面，等待面谈的队伍排得九曲十八弯，像一条条宛转逶迤的长蛇。

每次都是前一个面谈的人刚结束，后一个轮到面谈的人就径直走进展台，开始和招聘人员交谈起来。只见他们递上简历，然后就滔滔不绝地向招聘人员推销自己。为了能使自己与众不同，脱颖而出，他们都要千方百计地延长这段有限而宝贵的面谈时间，尽量给招聘人员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排在等待面谈队伍中的人却是报着与之截然相反的心情。他们希望正在面谈的人说得越简短越好，结束得越快越好。如果有的人耽搁时间太长，我可以明显地看出后面的人面露焦急，既使有的人不露声色，我也猜得出他们的心里肯定都是一个劲儿地嘀咕，“磨蹭什么劲儿！赶快说完走人吧！”

是呀，因为他们还有许多的队要排，许多的自我推销要进行呢。而有意思的是，一旦他们自己进入了展台，开始了面谈，那个想方设法延长交谈时间的人就变成他们自己了。

我真不愿意排这样的队，等半天就为了说几句话。而且我又没有老美们那样的三寸不烂之舌，我排二十分钟的队还说不上一分钟的话，真划不来。但我又不想白来一回。我总得发出去一份简历，也不枉LD开这么老远的车送我来这儿一趟。

我注意到有一个公司的展台前面没有人排队。只有一个年轻的白人少女，守着一个空展台。偶尔有人上去与她交谈两句，很快也就离开了。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就走到了那个展台前面。我看了一下这家公司（就称它为H公司吧）的简介和招聘职位的目录。H公司是搞卫星图像业务的，招聘的职位中有系统管理员。

在一连串求职失败的过程中（在此我就不跟大伙儿罗嗦那些不大不小，又没什么故事的求职失败了），我已经认识到这样一个实际情况。因为招聘「网酷」人才的公司很少，工作机会也相对较少。我若要想找到工作，就必须把求职的面儿拓宽，把网撒大。一方面我要把找「网酷」的工作从华盛顿地区扩展到全国，另一方面我也不能仅限于找「网酷」的工作了。不管什么IT类的工作，只要能挣钱吃饭，我又能凑合着干，我就都要申请。为此我准备了许多份儿不同工种的简历。有网酷的，系统管理员的，程序员的，测试员的等等。到时候就看人下菜碟，你招什么工种，我就递上什么工种的简历。此乃投其所好也。

那这回儿我就试试申请H公司的系统管理员职位吧。

我走向展台里面的那个姑娘，和她打了个招呼。这个姑娘长得真是俊美。明眸皓齿，金发披肩，淡妆脱俗，亭亭玉立。她也就二十岁出头吧，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令我眼前一亮。她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为美女了。

现在“美女”这个词用得有些泛滥，可能是为了提升女同胞的自信心吧。美女来美女去的，年轻的女人就都成美女了。其实真正的美女哪有那么多啊！

“你们招聘系统管理员吧？我就是来应聘系统管理员位置的。”我把一份我的系统管理员简历递了过去。

这个美女会怎么对待我呢？哈哈！与美女的精彩互动就要开始，想不到的好事落到我头上了。

“我叫南茜，”她接过我的简历。

“我们这儿管面谈的人临时有事出去了。我只管收简历。欢迎你过一会儿再回来面谈。”说完这几句话，她拿着我的简历就准备往那一大摞简历堆里放，我也准备离开了。

“喂，等一会儿，你刚才说你是应聘系统管理员的吗？”她又问我。

“是呀。”我回答。

“太巧了，你来的真是时候！这个职位刚好又缺人了。前天我们已经给一个候选人下了聘书，可昨天他却说家里出了紧急事情，不能应聘了。所以我们还得从头选人。我认识我们公司里招聘系统管理员的那个经理，她叫玛丽。我可以让她给你安排一个面试。怎么样？”她这突然的一番话，让我怀疑这消息好得有点儿离谱。

“你不是只管收简历吗？”我的反应不够快，仍然把她当个干杂事的小角色。

“在公司里我还管给雇人的经理们推荐候选人。你这份简历我会单独放到我的文件夹里，我明天就把你推荐给玛丽。”看不出来，这个美女还是个热心肠。

听完这话，我感觉还真有戏，立马停下脚步不走了。我一定要和这个美女好好聊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来和这样一个“俏丽若三春之桃”的年轻美女面对面聊天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没话还想找话说呢，更何况她还能把我直接推荐给雇人的经理呢。

“你家离我们公司可近了，我们公司也在杜勒斯飞机场旁边。你要到我们公司上班，通勤近就是一大优点。”她看着我简历抬头上的地址说。这姑娘挺爱说话的，我一定可以从她嘴里套出点儿H公司的内部情报。

“你们公司一个招聘职位平均有多少人申请？这个系统管理员的位置现在有多少人申请了?”我问的这个问题关系到竞争的激烈程度和取胜的机率。

“跟你说实话吧，我从来没计算过什么申请人的平均数。有的职位申请的人多，有的就比较少。我记得在我的邮箱里，这个系统管理员职位的文件夹里有300多份应聘的简历呢。我一份都没看。我也不是搞计算机专业的，你们简历里面的那些专业词我都不懂。我看了也是白搭，我根本看不出谁更合格。我还负责好多其他专业职位的招聘，像卫星发射呀，光学照相呀，地面接收站呀，等等。那些简历我也都看不懂。每天的杂事就把我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看。。。”。

我的天！要和300多人竞争一个职位。这个数字真的吓了我一大跳。我以前从其他的猎头嘴里也听到过类似的数字，几十，一百多，等等。但300多人还是我至今听到过的最高数字了。我觉得这姑娘心计不多，说的应该是实话。

“那你怎么从这么多人里面筛选人呢？”我想知道这些人事部的人是怎样应付海啸一样的简历大潮的。我也真想知道我发出去的那些电子简历都是怎样被淘汰的。

“我用筛选软件呀。我把这个职位所要求的技术关键词都列出来，然后用筛选软件把300多份简历中能满足所有关键词的简历挑出来，大概有50多份吧。然后我就随便挑两三份给玛丽。如果玛丽满意了，就安排电话试。如果不满意，我就再从50多份里挑两三份给玛丽。我今天碰到你了，我也不用从邮箱里挑了。我明天就把你的简历给玛丽。她一定会让她的技术人员给你一个电话试的。这是我的名片。你回家后再发一份你的电子简历到我的邮箱，我好转给玛丽。喂，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工作是要轮流值夜班的。你愿意干吗？”南茜看上去挺率真的，连珠炮似地说了这一大堆话。

“我愿意。没问题。”我赶紧表态。诸位看官，你们说我这会儿能说“不”吗？

“夜班是每礼拜上三个晚上的班，休息四天。夜班是辛苦点儿，但工资增加百分之十五，你还可以多挣钱呢。”南茜妩媚可爱地对我一笑，似乎是为我高兴。我最受不了美女盯着我笑了，我有点儿晕了。

“那咱们说好了。我回去后给你发一个我的电子简历。你转给玛丽，让玛丽给我一个电话试。”我盯着南茜说。

中国有句成语，叫做“秀色可餐“，我估摸那意思是看着美女可以忘了肚子饿。但我的脑子这会儿还没糊涂到忘了正事，我要把这事儿敲死。

“没问题，你明天等我的电话吧！告诉你，玛丽是我姐儿们。她特能干，是个女强人。我让她给你一个电话试，那是小菜一碟。”南茜又嫣然对我一笑。

我怎么这麽有美女缘啊？我今天是碰上天使了吧？我可真得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类的词汇来形容南茜的美貌了。这会儿在我的眼里，这位纯真少女就是倾城倾国的美女！

这时我看到后面有人等着上来递简历，南茜也要接待其他的应聘者，于是我就很快地结束了谈话，高高兴兴地和南茜告别了。

现在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人挤人的大厅里呆着了。我今天有好运气，有美女关照，一下子从众多竞争者里脱颖而出，搞到了一个电话试。

还真得说是LD建议得好。老方法还就是有它的独到之处。如果不是亲自来这里和南茜面对面地交流，南茜怎么会把我介绍给玛丽呢？即便我能够碰巧把简历发到南茜的信箱里，恐怕下场也和那300多份简历一样，看都没人看地躺在那儿呢。这一趟人才招聘会没白来，我可以凯旋班师回家了。我兴冲冲地挤出了人群，直奔酒店大堂里去找LD了。

LD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休息。一看到我，她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你们科技厅门口排队的人最少，我还高兴你没什么费事儿就进去了呢。”她指着另外两个大厅门口排队的人说。“那两个厅排队的人多极了，都从里面排到酒店大堂外边来了。”

看着那长蛇一样曲折蜿蜒缓慢移动的队伍，我就明白了。没得说，那两个厅里肯定是人满了，饱和了。如果没人出来，就不能再往里放人了。这场面和我曾在画报上看到过的美国大萧条时排长队的失业人群照片是一模一样啊。虽然时代不同了，衣装不一样了，但人们的面部表情还是一模一样啊！

当年看照片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旁观者，可以置身度外，心中对排长队的人们充满同情与怜悯。而现在我也成为了排长队人们中的一员，是被同情与被怜悯的人。此时心中的感慨和悲伧与看照片时的感受已不可同日而语。为了生存而求职的人们啊！眼前这幅画面震憾了我，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可谓刻骨铭心，恐怕永世难忘了。

“我们回去吧，路上再和你详细地说。”我拉起了LD，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希尔顿酒店的大门。

我们走回到军队大院的停车场。LD把车开到大院的出口处，等待门口的士兵为我们的车升起挡车的栏杆。那个进来的时候检查我们车的黑人大兵认出了我们，他开玩笑地问，“你们骗我了吧？你们真是参加招聘会的吗？怎么刚去就回来了？找到工作了？”

“找到了！明天就去上班。”我也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太棒了！你们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最先一个出去的。（LAST IN，FIRST OUT），祝你们好运！”挡车的栏杆升了起来。

“谢谢了，也祝你好运！”我坐在车里向那位可爱的黑人大兵敬了个军礼。

我在回家的路上向LD详细地汇报了申请H公司的整个经过。LD听了之后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我有可能在离家很近的公司上班，忧的是怕我值夜班身体受不了。

“人家要不要还没准儿呢。如果能有个工作，我再骑驴找马嘛。”我安慰她。

说实话，我今天参加这个人才招聘会的结果应该说是很成功的。第一，我算是见识了一下美国的人才招聘会。第二，我没费什么时间，仅出击了一次，递交了一份简历，就拿到了H公司的电话试。但这种人才招聘会的场面对我精神上的负面刺激更大。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对我自己说：“我他妈的这辈子再也不会参加什么人才招聘会了。这样的人才招聘会参加一次就足够了。我再也不会有这么幸运了。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赤裸裸的生存竞争了。我再也不想去排这样的长队了，我再也不去受这个折磨了，我再也不……”

其实我心里最担心的一个问题是，“南茜明天会打电话来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