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最后一课》
年青时,求学的路上必定有最后一课,无论我们怎样地讨厌和热爱学习,这一天这一时刻总会到来。
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我在市北中学的那最后一课。我们的班主任马老师走进教室,慢吞吞地坐在讲台前,声音有点哽咽,他说我们是他文革后带的第一届,和同学们朝夕相处了三年,他很快乐,現在要毕业了,他非常的舍不得…
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留下来。全班40几个同学听着听着悲从中来,一起跟着大哭了一场。
也许冥冥中意识到,生命中第一次有意识的离别,竟然是以后的常态。
43年过去了,这一幕仍旧栩栩如生。苍天有意,一个多月前我竟然梦回市北。
醒来后是无尽的思念、无尽的叹息,往事历历在目,却是如烟如云,飘渺在只有我看得见天空。那些存在过的日子,储在我的记忆硬盘,只要触碰一下,就那么鲜明地跳岀脑海,一桢桢鲜艳的仿佛就如昨日。
我在微信朋友圈写了篇《我的初中 市北中学》,前天又发在文学城里。
只是为发而发,我抹去同学的名字,但看着老师的名字我犹豫了。马仁辉,为人师表,是我的启蒙老师,即使昭告天下又有何妨。
昨天我收到文学城的私信,市北这一届的海外圈有人看到了这篇文章,于是一切像滚雪球一样,我进了海外圈,进了市北初中班级圈,今天早上又进了复旦附中圈。
一切恍若如梦,所有的青春记忆瞬间复活了,我得努力去记起那些名字、努力地去对上他们的脸,有一眼认出的,有枉费力气的。
终究是隔了整整43年。分别还是少年,归来仍是少年,却是青丝变了白发。
我们的班长说,中学的所有同学没有一个有坏印象,全部都是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美好的回忆。
他说得太对了,只是我从来不是个好学生,还在教室里打过架。那一架我记得很清楚,但我忘了和谁打的。
有同学窃笑,我只记得你是女作家,不记得你是女汉子。女作家,我有点恍然,我只是语文课代表呀。
萍说,“我记得还曾经去过你家。你常常给我们朗读你写在薄薄信纸上的诗句和文章” 。
燕还记得我的投稿,“哈哈是的,就记得你那时写小说散文投稿想当作家”。
“我们都知道你的作家梦”。
77年我进市北中学,这是上海第一所实行择优入学制的中学,我是幸运的第一届,那年我11岁。
这都是46年前的事了,快近半世纪,大家都记得我的作家梦,唯有我自己忘了一干二净。
许是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让我忘却了曾有的梦想,许是平凡的甜蜜让我不再有往日的抱负。时光匆忙却也缓慢,匆匆间忘了初心,慢慢地抚平了雄心。
马老师今年1月25日走了,享寿87岁。同学说,老师在三班群里几次问起你,可惜没人能找到你。
然而,我又何尝忘掉过我的老师呢。多年后遥远的一天,我梦中回到了市北,我在梦里游啊游啊,走进了教室,趴在窗口,看到了那片偌大的操场。
醒来一阵唏嘘,我忆起我在市北中学的最后一课。而这最后一课,43年来从没结束过,一直是全班的共同的记忆,它让我找回了我的同学。
更让我忆起我曾经的作家梦。
这也许是马老师所愿望的吧,他是我们的班主任,是我们的语文老师,而我,是他的语文课代表。
我从市北群里下载了老师的照片,老师和师娘就如46年前一样温文尔雅,我放在我的微信群里永存。久别再见,老师已是去了天国。
马老师,您可安好。今天,一堂上了43年的最后一课,真的结束了。
我们的最后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