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最开心的事》
作为一个母亲,我能想到的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母女同游。
十年前的正月,大雪纷飞,维也纳美得像童话。老公刚刚做了髋骨手术,圣誕节后去疗养院进行为期一月的康复理疗,我和女儿就计划着去佛罗伦萨玩一圈。
儿子自告奋勇在家看猫,二年前他已和朋友去过那里,自然给了不少建议,最后他不无忧虑地说,“你们两个女的,在意大利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虽然对南方邻国的旅游乱象时有所闻,但还是禁不住对文化艺术的憧憬,于是买了二張卧铺票,直奔斐冷翠。
车厢里来了二个意大利女人,从布达佩斯转车回比萨,睡前大家聊了一会,其中一个叫卡罗尔的,也画画,就加了我的脸书。车上一面之交,脸书十年朋友,意大利人就是这么热情似火,这在北欧是万万不可能的。
躺在颠来颠去的车辅上,也只能是迷迷糊糊地睡了,大约二、三点钟,车厢一阵嘈杂,很多人下了车,列车进了威尼斯站。
终于,经过大约近11个小时的奔驰,佛罗伦萨到了。5点刚过,天还是黑黑的,想起意大利的治安和儿子的警告,心里有点惶惶,便说,“咱们在车站等一会吧,天亮了,再去旅馆”。
女儿环顾一下四周,车站里寥寥几人,还有人躺在長椅上,看样子是个流浪汉。“在这里待着等天亮,没有意义。旅馆就在大教堂后的第二条街,也不远,我们顺着这条路慢慢走吧”,女儿坚定地说。
一月的佛罗伦萨冷嗖嗖的,光秃秃的树枝伸向仍旧沉沉的夜,路灯幽幽地照着青石板路,匆匆的脚步,“哒哒哒哒”地抛向沉默的墙壁,又反弹回来,显得格外的空旷。
声声入心,许是米开朗琪罗的毛毡鞋在轻吻历史的道路。月光无辉,抑或但丁就在拐角处谱写神曲。树影不语,定是美第奇家的女人们在婆娑起舞。
人的一生会有数不清的夜晚,有几个夜是这样的刻骨铭心,忘也忘不掉。曼陀罗在轻歌,你的女儿,你创造的物,就在黎明将晓的时刻,领着你,走向前方。
前方不知晓,你在走,看到的????是后面一路的足迹,人们说,这是生命的乐章,你自己谱写的。就是这样,还能怎样。
然而还是满心的喜欢,孕育生命的欢喜,作为一个母亲,想着女儿长大了,有了主见,领着你前行,世上,还有什么能令母更开心的了。
很多年后,每每听到清脆忧郁的轻音乐,我都会想起佛罗伦萨那条从车站通往大教堂的路。那是那么的忧愁,时光荏苒,你己不再是神,女儿的保护神。那又是那么的欢喜,女儿己是長大,再也不需要你。
世上的事,都是矛盾,矛盾过后,便是一地的“欢乐颂”。
复兴什么呀,天地之间,时光回逝,都是一样。你的母亲曾感叹你的長成,作为母亲,你又在伤感女儿的成生。
生生轮回,世世不息,这便是人生的乐谱。
至今,那一晚的每分每秒都清晰地印在脑海,佛罗伦萨的清晨的街道,是一段诗,是一幅画,是一首曲。
诗是但丁的神曲,画是米开朗琪罗的诗意,曲便是文艺复兴的歌,不问宫廷民间,不问世事何年,不问美是何物,只要我心欢喜。
到达旅店时,天还没亮,没法入住。我们把行李一放,就直奔乌斐兹博物馆。
大清早己排了一長队,被告知至少得等二小时。冷风冽冽,我想打退堂鼓,女儿说,既来之则安之,明天还是一样得等。
我久久地站在《维纳世的誕生》前,还有《春》,恍惚间我想很久以前我在上海曾经看到过,那是八十年代初,那时我和女儿差不多一样年轻。
第二天我们准备去比萨,在火车站我右顾右盼,女儿说,站台在那,几时几刻。我问你怎么知道的,她努努嘴,“看,那列车表上写着呢”。
这一瞬间,我真感觉什么是一个人長大了,你一心想领着她,她却告诉你怎么走。
那些年,我有些恐高,是女儿说,“人生一世,走吧,妈妈,错过了此次,你也不知何时能登上斜塔”。
她拉着我,我歪歪斜斜地登上了顶峰,真是一览众山小,托斯卡纳的金光是柑橘的味道,伸手可摘,碰一下手,便是竼????冈的天堂。
第三天,我想看看大卫的真身。赶去美术学院,前面己排了長長的队。
正在犹豫,女儿说,“真的假的,看到了就行,可以想像啊。再说,妈妈,你能分别真的假的吗?大卫像,你己在原地看到了,何必纠结是真是假?世上所谓的大卫像是你看到的那尊,竖立在广场,而不是在美术馆”。
想来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须我女儿来告诉我。
那一年,她刚满十五岁。
再一次母女同游竞然在九年后。因为签证,女儿必须岀境泰国一次,她本意去印尼,但飞机票太贵,便宜点的便是新加坡。
新加坡呀,我也想去。于是母女俩开心地玩了三天。
世上为母最开心的事就是母女同游,然而我的母亲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我大学时,不屑和母亲同游,我年大些,母亲己是病了,游不动了。
虽然母亲没能有这样的快乐,但一定是在与我同乐。
母女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