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鲁迅, 想到中国人的宣誓》

        曾有过一段时间不太喜欢鲁迅, 觉得他总是在骂人, 骂中国人。

        作为中国人, 祖宗八代都被他骂了, 自然心里不太高兴。和平时期, 人都比较收敛, 一旦局势动荡, 为求高位, 为求自保, 有时就顾不得伦理道德了。

        譬如鲁迅生活的年代, 民国政府贪污腐败, 鲁迅想振臂高呼, 不想在沉默中死去, 于是就以骂人的形式爆发出来了, 情有可原。

         只是前段日子看到鲁迅家的一份菜单, 丰盛无比得让人啧舌, 骂人骂得痛快淋漓还能生活得如此安稳舒适, 也只有鲁迅了。

         相信鲁迅一定是个聪明人, 懂得如何八面玲珑地活着, 何况他的文章都是范文, 小学到高中, 一路走来, 鲁迅的檄文都已是琅琅上口, 任谁都能引用几句。

        阿Q更是无人不晓, 虽是鄙视阿Q,  这个精神在平常日子里倒也是蛮有用的。

        这便是鲁迅的过人之处, 把自己人贬得这么低, 还被自己人崇拜, 世上难得有几个这样的作家吧。

         前几天看到腾讯上的一篇文章, 鲁迅说“中国人不爱撒谎, 但很擅長做戏”, 真是一言的中、一针见血, 便找来原文《宣传与做戏》, 读后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鲁迅, 如此精僻, 将近百年, 中国几代人的习性还是莫有改变。

         说谎是100%的假, 这自然使不得, 但做戏就两样了, 至少有那么一点真实的影子, 所以中国人很爱做戏, 很擅长做戏, 因为不需要受良心谴责。

         我小时候是红小兵, 是班上第一批戴上红领巾的, 参加仪式就要大喊“ 我向毛主席宣誓”, 举着手行礼。

         这样的宣誓在76年之前, 我不知道喊过多少次。“向毛主席宣誓, 将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斗争进行到底”, “向毛主席宣誓, 扫除一切牛鬼蛇神”等等等等。

         这些誓言当然一句也没有实现过。現在想来, 这就是鲁迅所说的中国人擅长做戏, 大概宣誓的一刻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有一点真, 至于未来怎么做, 谁去管它呢。

        宣誓得多了, 就成了演戏, 谁也不拿誓言当真。我在国外这么多年, 只宣过一次誓, 就是在入籍的时候, 至于结婚时, 与其说是誓言, 不如说是承诺吧。

        宣誓时要拳起一个手掌, 以示郑重。作为红小兵, 则需行礼, 手要高过头, 很是庄严。美国总统就职时, 手要按着《圣经》宣誓。

        “ 我, 某某某, 庄严地发誓, 必忠实执行美利坚合众国总统职务, 竭尽全力, 恪守、维护及捍卫美利坚合众国宪法。求主帮助我”。

        虽然也有做戏的成份, 但怎么看也比我小时候的宣誓要真实得多呢。

         我想了想才明白, 我们宣誓的对象是人, 而外国人宣誓的对象是国家和神。

         国家是一个群体, 个人服从多数是社会稳定的准则。而神则是超于一切的存在, 我们看不见, 却对他怀着敬畏, 神洞察一切, 决定我们的命运。

         而我们中国人宣誓的对象是人, 即使是伟人, 也是个凡人, 凡人被拖下神坛的瞬间, 那些誓言都不作数了, 所以我们在宣誓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我们在做戏, 逢场作戏, 逢人作戏, 诚如鲁迅所说, 中国人不爱说谎, 却擅长做戏。

         真该去重读一遍《鲁迅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