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 是一种心病》
馋是一种病, 上海人有句话叫“馋佬呸”, 这“ 呸”一听就晓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流呸、烂污呸, 都是些被人唾弃的种。
所以得了这个馋病不是很被人看得起的, 美食在前, 馋佬呸们都是一幅急吼吼的样子, 唯恐失之交臂, 淑女形象全无。
这倒不是歧视女性, 馋佬呸中少有男人, 既使有也是比较含蓄, 不像女人们赤裸裸的。
既然馋是个病, 是病都有起因, 馋的病因就是想吃却吃不到, 可望不可及的后果是闷闷不乐、抑郁寡欢。
得这个馋病的, 大多是些离乡背井的人。人在异地, 常恋故乡, 故乡是有味道的, 这味道尝起来苦涩, 再回味却是弥久惊香, 让人欲罢不能。
30年前, 我辗转到了欧洲。那时超市里能买的中国食品大概也就是酱油和辣椒酱, 还有味同嚼蜡的罐头笋片, 不过作为一名中国出生的巧妇, 只要有了酱油, 就不怕无米之炊, 红烧肉、红烧鱼、什么菜都是红烧, 只要能浇上点酱油, 便是家乡味。
以前奥地利餐馆的桌上都放着一小瓶Maggie, 味道有点像酱油, 滴几滴在汤里, 是喝汤的调味品。
维也纳有一家很有名的烤鸡店叫“维也纳森林”, 鸡烤得又黄又脆很是美味, 但中国人吃鸡是需要蘸酱的, 比如海南鸡少不了蒜蓉酱料, 而欧洲人的鸡除了皮上一层盐, 里面鸡肉白花花的乏味。
和老公去店里, 我拎起桌上的美极酱狠狠地甩在鸡肉上, 旁桌的人不时地瞄过几眼, 满是鄙夷。老公是无地自容, 只能轻轻地说, “这是放汤里, 你这样做很不适宜啊”。我自然是不会听他的, 鸡肉不沾酱难以下咽, 美极酱虽不是酱油, 但也聊慰我胃。
这事至今他还会拿来说我, 有点蛮夷, 上不了台面。
我刚到维也纳时, 中餐馆才区区几家, 不过短短几年, 就如雨后春笋, 最多时380多家, 每个街角都有一家, 每家的装饰都是一样的, 播放的都是仅有的一盘邓丽君, 进店时放的是“小城故事”, 离开时又是“小城故事”。
不管是四川、上海、北京酒楼, 或是长城、熊猫、福乐饭店, 里面的菜单都是千篇一律的, 不管是宫保鸡丁、糖醋鱼块, 还是炒牛肉、家常豆腐, 配菜也是一模一样, 区别就是有的有点辣, 有的有点甜而已。
那些年, 我真怀念我妈的油焖笋、腌笃鲜, 还有城隍庙的臭豆腐啊。
后来慢慢地我变老了, 维也纳有了蓬苘菜、有了茭白, 什么都有了。
然而我却去了挪威。
奥斯陆的亚超几乎都是越南人开的, 虽然商品齐全, 却少了中国人最馋的那么一点点。幸亏在奥斯陆的姐妹们相当贴心, 有人得到家人国内寄来的包裹, 特意每样都匀了一些, 送了我一大袋, 有人捎来了老公从上海肉背回来的醉蟹, 也有人带给我好些自家做的小笼包。
还有一次去朋友家, 她做了一个干笋烤肉, 笋是自制风干后从国内寄来的, 根根嫩笋都是精挑细选过, 好东西她拿出来分享了。作为一个淑女, 我自然不能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只能趁她不注意, 拔开肉, 偷偷地找笋吃, 一盘我消灭大半。
我是馋, 但这实在不能怪我, 就如一个黄毛小孩, 望着满桌佳肴流口水, 吃不到的就是美馔。
前些日子, 挪威的姐妹们发了我一个网购地址, 因我无法手机付费, 可爱的妹妹们都争先给我替付, 最后一波八折, 总算抱得零食归, 话梅、瓜子几十袋。
买了很多新品种, 什么膨化大豆烤鸭味、西梅、陈皮梅饼, 但吃来吃去, 就不是我的味。
我馋的是话梅、桃板、盐晶枣, 是一块简简单单的素鸡, 不需要任何添加的味。
那是我尝过的味道, 是我熟悉的味道, 是我想念的味道, 也是我心中的味道。那是在久远的年代里, 故乡留给我的味道。
我馋, 我馋的是岁月的味, 是故乡的味。
馋, 真是一种病, 是一种心病。
食物味道与食物营养没有关联。
中国人的饮食习惯不营养,需要改变。
很多人小时候吃什么东西长大,食品的气味就深深印在脑子里,长大就必须吃那些东西。
如果你前额叶皮层比较发达,就可以抹去以前的记忆,比较容易接受新的食品。中国饮食有很多健康因素,比如青菜(大白菜,上海青等),就是我们每天必吃的。但不健康因素,比如酱油,豆瓣酱等,我很早就不再碰了。西方饮食的垃圾食品,火腿肠培根等,都是我们远远避开的食品,但新鲜牛排,生鱼片,墨西哥卷饼等,是我们的家常菜。
我们家饮食是各个地区和民族食品的大杂烩,准则只有一条: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