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
上个星期天是父亲节, 中国终于也有父亲节了。
老公对孩子们说, 别忘了父亲节, 我等着你们的礼物呢!
引来的是孩子们的哈哈大笑, 世界上每天有一个节日, 有狗节、猫节, 难不成也给它们送礼物。
老公感叹道, 父亲真是微不足道。
是的, 家庭中父亲真是微不足道, 但却责任重大, 家庭生活水平的高下, 儿女的成功, 都归结于父亲的工作和教养。真是成也父亲, 败也父亲, 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
为父不易!
只是孩子们忽略给父亲一个爱的仪式,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爱父亲, 他们爱, 他们深深地爱。
我们家从来没有过父亲节, 我老公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孩子们深深地爱着他, 正如他深深地爱着他的父亲。
在我认识我老公前的一年, 我公公去世。当老公谈起一生中的遗憾时, 只有一件, 就是他父亲在世时不能认识自己的儿媳妇, 每次男儿的泪水就会湿润眼眶。
而我则遗憾我的孩子们无缘他们的祖父, 他们的祖父没見着自己的孙辈, 他该是多么地爱他们, 多么地自豪啊。
我公公1924年出生于奥地利林茨, 他的职业是Baumeister, 这是德文, 翻译成中文是建筑家, 但和Architekter还是有区别的, 差了一个等级。
在德语区, Baumeister需要设计房屋图案, 也需要亲临建筑現场督促检查, 我先生成長的小城, 很多房子都是我公公造的, 包括高中校舍, 银行以及多瑙河上的大坝, 他都是设计或主要负责人之一。
公公年青时相当勤奋有为, 当年他的车牌号是城中的靠前的600多号, 而林茨是奥地利的第三大城市。
也许是年少气盛, 公公很快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 六十年代已有多达60工人, 可惜70年代末, 公司破产了。
公公后来说, 如果每个找他造房的人都能及时付款, 公司也不会倒闭了。
我想我公公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后来我们买了个旧房, 需要修缉, 很多人对我老公说, 我认识你父亲, 我的家就是他造的, 这时我们常常得到低于市场的工价。
也许是我公公在冥冥之中帮着我们吧。
而我公公的朋友们老是喜欢说, 公公是个绅士。
即使在公司倒闭后, 为了还债生活窘迫, 公公的穿着虽是旧衣旧装, 却还是一丝不苟、干干净净, 永远白衬衣领带西装。
这些笔挺的衬衫都是我婆婆烫的, 我公公从来没做过家务, 和我婆婆却相亲相爱了一辈子。
我儿子出生后, 有一次扫墓, 我婆婆扶着墓碑自言自语道:“我还不能去你那儿, 你让我多活几年, 孩子们需要我。”
后来, 我们被派遣去韩国, 这让我婆婆自豪, 然而她却若有所思, :“我太高兴你能得到这个职位, 但你们不能等我死了以后再去吗?” 我老公回答:“妈, 如若这样我不去的话, 那我不就是在等你死吗?而且我知道, 你这样爱你唯一的儿子, 你不死会不好意思的。不如这样, 你常常来探望我们, 和我们住在一起。”
最后, 婆婆吞吞吐吐地说出她的烦恼。 她是怕如若她来探望我们时意外死了, 在亚洲是要火化的, 这样她就不能躺回我公公的身边。
我老公于是发誓, 如果真发生此事, 化再多的钱, 也会把她運回和公公合葬。婆婆这才释然。
临终前公公说, 他最欣慰的是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公公能得到这样深的爱, 也是他的福气, 但福气是修来的。
公公刚满十七岁时, 自愿参军, 此时已是1941年底, 德国败战迹象己露, 上战场是生死未卜。
他被派到海军, 只是他很幸运, 军舰驻扎在意大利, 没有什么激烈的战争。
意大利反戈后, 有一次他被单身派去抓意大利人, 他吓得腿直哆嗦, 端着枪大着胆进了屋。不料, 一屋子的意大利士兵看見他, 都乖乖地举起了手。这样, 他一个人押着20个俘虏胜利回营了。
德国战败后, 在去俘虏营报到的途中, 路过一间大火汹汹的房子, 里面有人用德语在喊救命, 公公想也没想就冲向火海, 那一瞬间, 房屋倒塌了, 燃烧着的木头压住了他的一条腿。
到达俘虏营时, 被烧伤的腿己发脓腐烂, 纳粹医生默不作声地开了份“不易服刑”的证明, 公公说:“医生, 我不想回家, 母亲过世了, 家里没人在等我。我想去亚历山大城服刑, 我还从没去过埃及, 我想看看金字塔。”
这时, 那个纳粹医生发火了“臭小子, 你知道什么是俘虏吗?回家吧, 回家去吧!”
公公回了家, 回到林茨, 在城里有一个姑娘在等着他, 他们结婚了, 有了一个儿子, 成了我的老公。
我的老公和他父亲一样, 是个好父亲。
老公只有一块表, 是公公的遗物, 表带坏了又修, 修了又坏, 老公总舍不掉丢掉。
因为那表带上有父亲的体温, 时针无语地走着, 父亲的爱从没降温过。
父亲节不值一提, 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父亲, 不需要过多的礼节, 我们在以自己的方式向他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