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和她的姐妹们在茶山忙完了一天,个个像放飞的花蝴蝶,一溜烟地飞出了茶林,聚到一块。她们没有回寨子,而是约着来到离寨子不远的峡谷岭,不为别的,只为听风。眼前是延绵不绝的峡谷,两侧是陡峭的悬崖,万丈之下有一条奔腾不息、无人逾越的激流。对面的悬崖离得并不远,山石、树木和野鹿清晰可辨。
那风声就徘徊在这峡谷岭,它是山林的呼吸和脚下万丈悬崖下激流声的混合,像峡谷里的幽灵,低沉而隐秘。它来时,草木无感,从前胸进又后胸出去,看不见它,却可以和它玩游戏。女孩子们站在一颗千年的古树下,披着金色的晚霞,拖长了调子冲着对面峻峭的悬崖喊山,声音刚出口就奇妙的变成了蚊吟声。她们又手拉手,踮着脚尖,探头向着谷底喊歌,甜美的歌声像在一瞬间化为羽毛落在轻雾上,悄然遁匿!
正当玛雅她们和风声戏耍之际,对面的山崖上来了一群小伙子。她们和他们先是相互挥手致意,然后迫切地对喊,当然没有一句激情的话语能逃过那令人沮丧的风声,传到期待的对方。小伙子们又脱下上衣,赤着膀子,挥着衣服在空中画着爱慕的符号。女孩们正处在矜持的如花的年纪,没有脱衣回报,而是像邻家的小山羊在悬崖边欢快地跳跃,一直跳到太阳落山、山涧的夜雾升起,吞噬了可爱的小伙子们。
姐妹们离去的时候,玛雅走在最后,她不停地回头,好像还想看一眼其中的一个男孩。她已经给了他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瑟坦,意思是山谷里的山鹰。这年玛雅十六岁,对男孩充满了幻想。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她看见悬崖上那个儿最高的小伙子瑟坦,爱慕的眼神一直冲着她一个人,他的微笑直入她的心扉。瑟坦为了她,在那里表演了一场摔跤比赛,他一人对付八个人,把他们一一打下悬崖,又轻轻一挥手把他们拉上来。他们搂肩搭背离开的时候,瑟坦是正中间的那个。她含羞地站在老树后面,伸出脑袋张望着瑟坦的背影。他回过头,对她温馨地说:“你等着,我来娶你!” 他的话语,奇迹般地穿过了峡谷、穿过了风。
玛雅深信,她和那个高个子男孩瑟坦有缘。一连几天,她独自坐在峭崖边,痴情地望着郁郁葱葱的对崖,渴望他现身。但是他像故意在躲避她似的,在崖边眺望的小伙子中不见他的踪影。玛雅失望了,问她阿妈:“对崖的人能来我们这边吗?” 阿妈回答她:“女儿呀,听说从古到今,不少人试过,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在爬崖的时候摔死了,还后一个被猛水冲跑了。” 听了阿妈的话,玛雅又来到山崖,更要见到他。她想告诉他:“我不要你娶我,我不要你做悬崖下的冤魂。” 不知又等了多少天,瑟坦终于出现了。他肩上扛着一头鹿,手里握着猎枪,一眼就看到了玛雅。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她挥臂,用双手卷成喇叭向她喊话。她侧耳细听,什么也听不到,只能一个劲地向他回手打哑语。他看来什么也不明白,伤心地坐下来,安静地遥望着她。而她已经忘记要警告他的话,现只想告诉他,她是多么爱恋他。
当她又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瑟坦已在等她。她放出一个用松香和红纸做的飞灯,看它冉冉升起,往峡谷的对面飘去,那上面系着她心中给他的秘密。飞灯未能如愿到达对崖,而是落入了深谷。瑟坦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一支箭上,拉满了弓,朝玛雅身边的老树射出。箭飞向了天空,不知了去向,始终不见落下来。他情急之下,爬上一颗苍天大树。她感到他像在追寻失踪的箭,更像要从树上纵身一跳、飞过峡谷来见她。
玛雅不愿意看他做冒失鬼,忽然来了灵感,为他跳起一支《等情郎》的独舞,大意是,阿哥莫急躁,妹是崖上的无忧花,日日芬芳,只为哥一人,要是太想我,梦里来相见。瑟坦这才下了树,回她一个舞 - 阿妹你更像是那崖上的红玫瑰,怕你在明天的风雨里凋零,哥愿化作一只飞鹰,早早把你摘回家,做我一生一世的女人。
这时,有一个女人来到他身旁,挽起了他的胳膊。
自从那日两人信誓旦旦之后,玛雅再也没有见到她的恋人。瑟坦像射出的那支箭一样,无影无踪。她身边的姐妹们各自找到了自己的情郎,纷纷离去。而她,只顾做那会飞的纸灯。在一个风清月淡的夜晚,她放出了一百只如红玫瑰般的飞灯,要在峡谷的上空搭起一座天桥……,但那美丽的天桥很快在峡谷的半空里化为了小小的萤火,跌落进万丈深渊。
多年以后,一架直升机停在寨子里,来了一个地质勘查队,玛雅做了他们的向导。他们走的时候,那架直升机又来了。他们的头儿问玛雅有什么愿望。玛雅说,她想到峡谷那边找一个人。直升机穿过了峡谷,停在了她日夜思恋、遥望不可及的那个崖边的寨子里。她见到自己的情郎身边的那个女人 - 瑟坦的妹妹。妹妹告诉玛雅,哥哥下了峡谷,决意穿越千年的魔咒去找她,从此没了音讯。
玛雅抬头望着峡谷的上空,看见一只山鹰在那里不倦地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