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尴尬（四）

意识到自己老了，似乎只是一瞬间，而接受的过程却经过了漫长的反复求证。

最开始是那天陡然看到照片中的自己，暗暗吃惊，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模样？变换不同角度连续自拍，也没有拍出记忆中自己的样子。不信邪摆了姿势让闺女再拍，还特意努力睁大了眼睛，结果也没有多少改观。跑到镜子前左顾右盼，明明镜子里的自己没有那么老态好不好？！从此就有了心病。

纵然知道自己已年过半百，虽然更年期的症状不明显（外子对这个的回应是呵呵），即使很明白自己经停了，腰粗了，头发半白了，老花镜也戴上了，但仍然接受不了照片中的那个惨不忍睹的自己。

直到时不时看到YouTube上那些曾经陪着我们从小一起走过来的巨星们的现状，才慢慢平复了心境，老了就老了吧，以后离镜头远点总行了吧。

不想这次一下飞机，就给我来了个迎头一棒。站在舱外的乘务长的一声阿姨，提醒我路面不平，让我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二十多岁的空姐喊我个阿姨，我还是能接受的，毕竟我侄儿也二十好几了，但你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妈妈，看着和我表妹差不多的年纪，要不要也喊我阿姨啊？最让我吃惊的是，我的身体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出来说给侄儿听 （他来接的机），他说，小姑呀，我也觉得我老了。小小的你，怎地就敢用上老这个字呢？侄儿说，我转眼也三十了呀！

我愣了，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可不吗，转过年，这孩子真三十了，坐在他车里唏嘘感慨了好久。

第二天与表妹见面，她笑，姐姐，我都四十好几了好不好？！好在她脸上还满是Q弹的胶原蛋白，即便也开始有白发了。

我有种恍惚，仿佛是我用了十个多小时的飞机，跨过了差不多十年的光阴。

文化的不同，在英国也只在我的华人朋友之间，孩子会被要求喊叔叔阿姨的。大的环境是，因为我在学校工作，大部分学生习惯了叫我Mrs Deng,  但熟识的孩子在校外私底下还是直呼我的英文名字。

那段时间一出门就被唤成阿姨，慢慢也习惯了。目测了一下他们的年纪，上线应该是四十出头的，她是我哥的一位患者，也许只是为了表达一下对我哥的尊敬，也就自降身份喊了我阿姨，不应该算在内的。嫂子说，叫你阿姨算好的，没叫你婆婆就不错了，你哥早就被喊爹爹了，回来也是嘟哝了好久。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要不然哪里会知道，有天被尊老也会成为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