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泰德转着手中的笔,宝石一般的瞳孔中泛起岁月的迷雾。“有那么点儿印象。那年东莞好像出了不少事,起因是什么?”
我缓缓地点着头,“要想说明白,先要从我们东莞太子梁耀辉说起。”
“我知道!”泰德忽然间像个抢答问题的小学生,“在你们这里太子指的是那些有钱有权的二代们。”
“一般来说是这样啦,梁耀辉的情况特殊。他其实也是我们贫苦人家出身,土生土长的东莞人,就读华南师范大学的时候还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文学硕士学位。刚毕业时据说短暂地做过老师——这点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小道听来的哦。
“后来在八十年代人人下海的时候辞职,批发时装、开理发店啊什么的,结识了一批地头蛇和打工妹。要么说行行出状元呢?你看这个人吧,他做别的不行,搞色情行业还真是有天赋哎!后来广为人知的什么莞式服务、东莞iso什么的,都是基于他一手打造的规范。”
泰德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字。
“当然走私倒卖汽车、石油等领域他也有染指。后来到了、大概是……95年前后?”我搜索着记忆,“对的啦,刚好那年我结婚嘛。梁投资建造了五星级奥威斯太子酒店,从那时起,大家才管他叫太子的。”
“哦?这家酒店有什么特色吗?”
“装修豪华咱们就不提了。算是全国较早的将什么演艺厅啦,KTV贵宾房,裸舞选秀之类的引进酒店业,一时间赚得盆满钵满。当然这当中有个叫蒋艳的女人功不可没。”
“是他太太吗?”
我摇头。“最早也是个来东莞谋生的打工妹,被带进门做按摩女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然而脑筋转得快,不仅在短时间内接受了自己这份工作的性质,反而靠着勤奋吃苦和管理才能,迅速成为太子辉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没有她,太子酒店也做不了那么大。”
说到这里,泰德示意我暂停,去隔壁的小厨房给我取来瓶冰镇矿泉水。我说:“多谢,我唔饮冻水,”他又去给我冲了杯热茶,搁到我身侧的茶几上。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又搞得这么大,”泰德坐下后,问,“没有被执法部门盯上吗?”
我摆了一下戴满戒指的手,“刚开头那些年,不仅没犯过事,还是黑白通吃的社会名流,连续两届人大代表呢!别忘了,太子辉可不是街头混混出身,人家是名校读过研究生的人,自身长相、气质、谈吐都好出众的。”
泰德皱眉表示不同意——我偷偷给他的眉毛起名叫“鹰翅眉”,平直有力,只在末梢那里微向下弯。他说:“这样的人,大家肯定都想交往。不过高学历本身说明不了什么,硕士博士我见过不少,有的无法同陌生人交流,还有的甚至品性猥琐。”
是吗?真是这样吗?像我这种文化程度低的不敢随便说这种话,但我相信泰德。他肯定也受过良好的教育,能以批判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同类,不简单。
“总之,是个擅长公关的人,对朋友慷慨大方。每年给慈善事业捐好多钱,是东莞首届十大慈善人物之一,同当时的省市领导干部们都称兄道弟。就连那个、香港新义安老大向华强,你听说过没?”
泰德眨了眨眼睛,“我好像看过他的电影。是不是人很严肃的样子,演技一般,但身手相当不错?”
“啱晒!连向华强都要给太子辉面子,你说他的人脉有多广?反正在2014年之前,警方一次次扫黄打非,他都安然无事。可惜啊,出来混迟早要还。”
“是得罪了什么重要人物吗?”
我端起茶杯来嘬了两口,茶已经没那么烫了。“具体有没有更深的内幕我不清楚,只知道导火索是那年二月央视的一段视频报道。要说有人罩着的时候,哪个记者敢发这种报道?怪都怪那帮人太猖狂,不知收敛,最后竟然把推销服务的短信,发到人家北京中央领导人的手机上!”
泰德听到这里,也愣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中国从古至今有种说法——越大的官越怕老婆,越怕老婆,升官的希望就越大。人家中央领导的太太也会查手机的嘛,你说说,他们这不是作死吗?”
这下泰德低下头,笑得直不起身来。
===附:梁耀辉真人(图片来自网络)
我读起来还是小说呀,至少是报告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