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梁晓声老师在“南方周末”年会上做演讲，紧锁双眉忧思深沉，把忧国忧民的戏份拔足，开场句“今日之中国”就有熟悉的气味，谋划大局的韬略家一听到这句起手式，就恍惚踱步在帷幄里运筹点啥。“今日之中国”，梁晓声老师侃侃而谈：“不缺批评家，也不缺分析家，只缺提出方法的人，可操作的方法，行之有效的方法”。这段视频传到网上后，网民崇拜地看着梁晓声老师，因为从他斩钉截铁的结论里已经看出梁老师就是今日之中国最缺的那个人，兜里揣着“可操作、行之有效的方法”，是个有锦囊妙计的人。现在那些所谓的智囊跟梁老师的锦囊比，简直是酒囊饭桶，梁老师就拆开锦囊献出妙计呗，有方法有妙计而不显，如囊锦夜行。荆轲都有图穷匕见时，梁晓声老师也有囊穷计出时吧。

梁晓声老师不可能灵机一动就憋出一个大招来，还“可操作”并且“行之有效”，他以前的作品里应该留下方法论的蛛丝马迹吧。梁晓声老师最早以赞美知青生活著称，他当知青时就被兵团推荐到复旦大学当工农兵学员，在那个年代可算是凤毛麟角的成功者，教他如何不赞美“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梁老师走上文坛的小说《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讴歌知青扎根农场。让人纳闷的是，梁老师复旦大学毕业后干嘛不回到“那片神奇的土地”去报效？工农兵学员被推荐上大学时都有承诺：毕业就回来，当时的行话叫“社来社去”。应该承认，当时的梁晓声老师最适合怀念知青岁月，最该写“青春无悔”调调的小说，只有早早离开“广阔天地”的前知青才有资格美化“神奇的土地”。梁晓声老师是“青春无悔”的主要推手之一，是踏着千万知青的青春废墟的广场舞领舞者，如同《权力的游戏》里的尸鬼领路人“夜王”。美化苦难，缅怀荒诞，梁老师居功至伟。他靠《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雪城》等作品，完成了给尸体抹口红、割双眼皮的整容，用以假乱真的手法，达到“音容宛在”的效果。这是梁晓声老师早期的“可操作、行之有效”的整容方法。

市场经济有点小模样后，梁晓声老师心里的“那片神奇的土地”日益暗淡了，只能继续假装生气，写了部不着四六的《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找到了论述“今日之中国”的口型。他的所谓分析，让人感叹，装傻若要逼真，必须酝酿出浓烈的情绪做调料，方能装疯卖傻。调整好动机，堆砌出感情，傻也是能卖上价的资源。梁老师是个知趣识味的精明人，知道该对什么生气该如何愤怒，不逮偷牛的专骂拔橛的，绕过权力骂贫富差距，连对权力说句“您的袍子有点脏”都不肯，只敢骂穿长衫的公知浪费布，“穷人都舍不得穿内裤呢”，梁老师愤愤地说。

梁晓声老师有时很勇敢，但他能把握勇敢的火候，并且确认安全系数后才勇敢一下子。当然，“安全第一”永不过时，鼓励别人以身犯险是不道德的。貌似勇敢却能无惊无险是一种本领，更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艺不压身嘛，“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梁老师就有这种技艺，能把温吞吞的乡愿之词说得慷慨激昂。

有老教授老作家显出乡愿之姿，网友就骂“老而不死是为贼”。其实，长寿并不是做贼的必要条件，而是贼老了，年轻时就是贼。老了以后还要乡愿，蒙上“德之贼”恶名，是得益于“贼不走空”的惯性。子曰：“及其老也，戒之在得。”这是为老而不贼的秘诀。孔乙己说，窃书不能算偷。乡愿也嘀咕：窃德不算偷，咋成了德之贼呢？

贼中佼佼者是鸡贼，不显山不露水，见好处稳准狠，还一付得鱼忘筌得意忘形的洒脱劲儿。伤痕文学、知青文学、抨击文学、民粹文学，趟趟赶得上车，卖惨卖傻卖淫，买的不如卖的精，身段与时俱进，只见贼吃喝不见贼挨打，此谓鸡贼。鸡贼反对批评社会，厌恶分析问题，号召寻找“可操作的”方法。面对一泡屎，你批评臭，分析窜稀的原因，于事无补嘛，得等梁晓声老师找方法想辙，要找出雕花的方法，琢磨雕牡丹花还是雕玫瑰花，研究如何回锅，清蒸还是红烧。

港真，我们这嘎达真不缺提出方法的人，“可操作的”方法现场摆着，但任何“行之有效”的方法都贴上了“走邪路”的封条，虞姬虞姬奈诺何？提个准备好退烧药的方法都被封杀，请问梁晓声老师你有什么妙方奇法吗？

梁晓声老师在南方周末年会上呼吁“提出方法”，很有喜感。多年前，南方周末硬给塞了本武功秘笈，突然醒悟：欲练神功，挥刀自宫，神功不成，可做公公。一鱼两吃，抖掉一脸胡须，翘起兰花指拿起绣花针，当不成东方不败还有魏忠贤保底。世间就有双全法，不负神功服公公。梁晓声老师的讲演，就是现场演示阉割的“可操作”方法——给批评社会和分析问题去势，净身静气想方法，不进司礼监怎么有方法？这个年会，真充满了“公事公办”乐观向上的氛围。孙中山说“天下为公”，魏忠贤说“天下为公公”，都有道理，“公公事公公办”比“公事公办”是个更好的“方法”也说不定呢。

古人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今人要问老作家“舌苔厚糙，尚能舔否”？要有怜花惜玉之情，舌粗不宜舔菊，别拿菊花不当花！

20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