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抗疫已经宣布取得了胜利,回首几个月来种种匪夷所思的硬核兼硬壳抗疫,坊间展开了无奖竞猜,探讨有司对奥密克戎如临大敌的心事或心病。因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去战胜没有致死毒性的奥密克戎,有武松打猫的即视感。高段位的大棋党对着满盘的“卧槽马”,搜遍棋谱对不上号,浑身红码乱窜。
领导决策时,表面上看不出明确的理由,这必须从潜意识深度去分析理解。
中土历来没有强烈的宗教意识,可能是因为宗教救苦救难的承诺不如世俗圣旨的法力大。未来不可预期,人们只能打点起精神,全力以赴地活在当下,只有在祈雨时才仰望星空。现世的神通太大,留给宗教想象的空间不多,有法力无边的“明君”“青天大老爷”可盼,谁还去跟虚无缥缈的“上帝”“佛祖”掏心窝子?
所以,中土的官民逻辑是很独特的。西方公权力发生论与中土的经验事实很隔膜,什么公权是被公民让渡出来的,官与民是契约关系等等,是让中土官僚很诧异的奇谈怪论。中土的故事是这样讲的:朝廷把权力让渡一部分给官僚系统,好让他们认真办事,遇上“节约”点的官僚,又让渡点权力给士绅,让他们帮忙纳粮,维持地方治安。权力在西方是自下往上让渡的,但私域的基本权利是提前留足的,不可让渡的。中土则是从上往下授权,每级先留足自己挥霍的权力,到了草民这一层,只能靠点权力的余唾谋生。一旦上层权力膨胀,权力资源枯竭,群雄竞技猎鹿,天下大乱后再建立自上而下的权力秩序。草民又可以做稳奴隶了,如何纳粮如何徭役如何打板子,都有板有眼地可预判了,短暂的未来可以预期了。
不同的权力故事,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心态也不一样。西方民众不会对官方感恩戴德,官方反倒有点心虚,觉着欠民众的情;而在中土则是“皇恩浩荡”,兴,百姓要感恩,亡,百姓得报恩。中土的枭雄都觉着百姓欠他的情,即使君主很混球,百姓也得庆幸:知足吧,他还可以更昏更暴!曹操说出了一切国产大佬的心声:“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王,几人称帝。”估计残暴如孙皓也会夸耀:设使他人镇东吴,不知比朕残酷多少倍!没有俺孙家,就没有新东吴。总之,没有最暴,只有更暴,每个残暴大佬都觉着百姓该欠他的情,他本来可以更狠的,硬忍着呢。
中土的百姓代代沐浴皇恩,只能怀着抱歉的心情活着。读书人要做官的最大理想是“拯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水、火和绳子是草民日常生活的三件套,总是处在被拯救的状态,颂圣感恩是唯一合法的表情。
既然要“解民于倒悬”,就得有人忙着把民倒挂起来,饮水不忘挖井人,解民也不忘倒挂者才对。人人都说自己是解悬人,别人是倒挂者,好像草民都有蝙蝠习惯,闲着没事就倒挂着玩儿。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解悬也须系民者?
近代以来,救国思潮风起云涌,各大流派的志士都有各自的救国方案和主义,各敲各的锣,各有各的音儿——中体西用、君主立宪、走向共和、返回帝制、十月革命炮响、北伐号角嘹亮……要救国,就得研究是什么病毒害了国,才能研制出独门解药。为了证明有救国的独家解药,必须把中毒的症状界定在解药疗效和疗程内,解药在手,不惜下毒显身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欲救其病,必先致其症。极端的救国者,为救其国,必先祸其国,欲擒故纵,欲救故祸,救国人与祸国者有时是合二为一的。
上海这次抗疫,显示了有司的拯救情怀,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但奥密克戎毒性太绵软了,无力把群众摧残到落难的程度。英雄的十八般兵器都亮出来了,美人迟迟没有落难呼救,一场大戏唱尬了。
没有落难,创造落难也要救,为赋新词强救美;没有倒悬,那就捆绑倒挂起来,反正就是硬要“解民于倒悬”,咋滴吧!
所以,我们要理解领导的救世情怀和救美情结,在心里要有欠情意识。都搞这么大动静了,若承认是虚惊一场,英雄救美救了个寂寞,领导一生气,继续核酸不休,咋整?其实,这次抗疫有司很给力,只是奥密克戎怂了,不是我们无能,是敌人太不狡猾了。
看到美女喝水呛着了,摁住就做人工呼吸,看似非礼,其实动机是救人。美女不落难,英雄很孤独。
202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