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开冒 一丘万壑
有人对民企有种莫名其妙的疑惧感,总怕它发育成长得足够大以后,会耍脾气闹独立控制不住了。好像民企是领养的仇家之子,一旦明白了家世又有了足够的力量,反成养虎遗患之势。就像黄蓉郭靖领养了杨过,看着杨过渐成虎气,黄蓉总是有心病,担心没法解释清楚杨过的杀父之仇,终成大患。
过去,由于意识形态的僵化教条,曾对虚构的“资本主义”痛下杀手,农民养几只鸡都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下刀剁。遥想当年,草木皆兵,没见过老虎没听过虎啸,逮着猫咪当老虎往死了打,一片狼藉,民生几乎灰飞烟灭。
这些年,有些民企做大做强了,又面临猜疑。好像担心这些个有钱的企业家要玩“藩镇割据”似的,心事重重的监管忽悠着无知的韭菜们,对资本喊打喊杀。
有人把杞人忧天说得语重心长:不能让他们发展到“大而不能倒”。意思是要扼杀在萌芽状态?好像三个月适合打胎,胎儿长到七个月后就“大而不倒”不好流产了。不能把计生思路用在结扎民企上吧?
其实,在我们这旮瘩,没有什么是“大到不能倒”的。当年的大邱庄、老赖的厦华、三株口服液,最近的鸿茅及上千亿的p2p,都以为自己够大的了,还不是说倒就倒。除了留下一地鸡毛,也没见吹皱半池涟漪。当年两千万下岗工人背后的企业够大的了吧?说破产就破产,没有谁敢不倒呀!马屠夫刀法再好,也不用担心他倒了全国都得吃全毛猪。
奇怪的是,华西村和南街村的经济规模并不大,还欠了一屁股债,早就资不抵债了,可硬是不倒。并不是它们“大到不能倒”,而是因为用着银行的资金,树着主义的牌坊。为了保护它们身后的牌坊,不能让它们的楼塌了撒。有投鼠忌器的护身符,才可以做到“大小都不能倒”呢。
话又说回来,人家企业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老担心会“大而倒”呢?民企一定要控制在能轻松“倒”下的最佳边际状态才放心?就像养殖场,猪羊成长的大小都得符合屠宰规则,绝不允许猪们长到“肥得不能下刀”的程度。
这就给民企画出一道红线——做得再大再强只能发展到“倒”得起的程度。“大到不能倒”就突破了企业发展被允许的天花板,块头太大,不好把握蒙汗药的剂量,还违反了养殖规则。在这样的监管下,民企只能调整人生观,要勘破红尘,还要参透生死,向死而偷生,为倒而暂立。仿佛开启了佛系发展模式。
监管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地计算、监护着死期,盘算着善后事业。小而能倒是夭折,都不用起坟;壮年而倒算英年早逝,可供唏嘘;大而不能倒,相当于“老而不死是为贼”,后事很麻烦呢。
“大而不能倒”是针对发达国家的大型商业银行的概念,移植到我们这旮瘩,应该用在大型商业银行才对,这么大的帽子,民企的头型配不起呀!从国外学了句“节制资本”,就给太监派发杜蕾斯,在错误的地方给错误的对象发了错误的套套。
我估计,监管们把“大而不能倒”弄穿越了,把国产经验背景代入了。在过去的王朝里,确实有些地方势力做到“大而不倒”,形成割据,对抗王朝,如唐末的藩镇割据。南宋时,赵构怕岳家军“大而不能倒”,发展成心腹之患,就以“莫须有”罪名放倒了岳飞。明朝嘉靖时,严嵩做大了,一倒就牵扯很多人,甚至牵连到嘉靖,到底也大而能倒。魏忠贤做得够大了吧?照样能倒。当代的“大而能倒”的故事就更多了。在中土,没有哪个人哪家企业能挟大而不倒的。
监管们特别呵护和扶持“长子”企业做大做强,一点也不担心“长子”们“大而不能倒”。可惜,越是被呵护的企业,越是扶不起的阿斗,白吃了那么多“金枪不倒”的灵丹妙药,依然软塌塌地摇摇欲倒。当然,它们就是躺着也不算倒,而是够大够长。
总有一天,监管对“长子”企业会“爱到不能爱”的,如一首歌: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资金最爱向长子摇摆/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繁华过后成一梦啊/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大到不能倒,肥到不能宰,爱到不能爱,人生三层次哦,如学问三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热锅蚂蚁今已服,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腰身渐宽终不悔,为伊吃得人肥胖,白刀进时红刀子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数钱。
再借用赵藩的万能对联:
有牌坊,则反侧自消,自古媾和非好情;
不审势,即大小皆误,后来民企要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