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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墙

(2020-06-14 14:35:51) 下一个

梁思成:"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了一个自己的院落,精神上才算真正有了着落。"过去的社会闭塞,人口密度,商业化程度都不高,人们置办带有院落的房产相对容易。如今城市化进程加快,对于生活在大城市中的大多数人来说,拥有自家院落是难以企及的人生梦想,梁思成的一席话,恐怕早已时过境迁了,这或许是他本人始料未及的。

 

中国人有了自家的院落,还要有封闭式的院墙。南方的庭院,北方的四合院,家家户户都把自己圈在一座座院墙里面,成了自成一体的安乐小天地。为了安全和隐私大家都想修建砖石砌成的实墙,而且越高越好,最好让外面难以一窥院内的究竟。有时院墙的重要性并不逊于院落,更能突显主人的身份地位。

 

有了院墙的保护,人们便可以在里面悠哉悠哉的生活,没有外界的干扰,心神便得以安定。这也是"精神上才算真正有了着落"的原因所在。如果在院子里种上一些花卉树木,那更是一件锦上添花的美事。南方的庭院种上一二株挂花树再配上玉兰牡丹杜鹃海棠。北方的四合院有一棵大槐树,几株丁香树,一方葡萄架,墙上挂着牵牛花,墙根的靠山竹,草苿莉。对普通人来说,厮守一片小院,以花木为伍,也算是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过去在上海的时候,我家居住的是一幢带前后两院子的三层西式连体楼房,前院有近10多平方米的花园,三面都是砖墙,正面有一扇大铁门。用上海人的标准衡量,这种小楼房可是地道的西式花园洋房。在我出生的那年,大炼钢铁的热潮席卷每个角落,花园里的铁门也未能幸免,熔化为了一块块铁锭,然后改头换面铸成另外的铁制用品。拆除院墙的铁门,整个院墙少了一大半,像是张着口的大嘴巴,每天都可以看见无数的路人从"嘴边"悄悄地溜来溜去,而我们住在里面的人每天都从"嘴里"进进出出。后来不知何故,干脆把院墙也拆了,地上草木都铲除了,辅上了水泥地面。整栋房子赤裸裸的矗立在街角。没有院墙的房子就像被人扒了光鲜的外衣,只剩下内衣裤似的展露在外人的眼中。后院比前院稍大些,我们上海人称之为"天井",后院是长方形全封闭的院落,三面是房子,西面是一堵高墙,一扇小木门通向后面的小弄堂。失去了前院后,心里感觉后院这堵墙对于家里的安全至关重要。后院终年见不到阳光,天气睛好的时候,地上也是湿漉漉的,空中还不时飘来阵阵水珠。二搂的亭子间走道是我们凉晒衣服的地方,下面正对着后院。站在二楼的走道上,视线越过院墙,能见到走动的人影。这是我对院墙最初的记忆。

 

 

后来移居澳洲,这才发现澳洲的住房同我们印象中花园洋房有很大的不同。澳洲人绝大多数都居住带有前、后院子的独立住宅,这也是人们常夸耀的"澳洲住房梦"。澳洲花园住宅面积都很大,小则几百平米,多则上千平米,与国内庭院住宅差别很大,院墙的高低也不能同国内等量齐观。这里很多的花园住宅前院没有院墙,家里的大门直冲着大街。后院与邻居的地界处有院墙,而所谓的院墙大多是用防腐木板或铝制材料做成的院墙,有的人家干脆种些小树充当院墙。鲜少有人釆用砖石砌成的院墙,原因一方面成本太高,另一方面澳洲人性格开放,对街坊邻居没有戒备之心。

 

20年前,我们在悉尼也购置了一处带前后花园的房子。购入之前,该处房产前后院只有低矮的砖结构院墙,大门的车道也是敝开的,街上的行人侧目就能一览无余地看到院内的景致。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俗,这样的住宅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住在里面也会让人惶惶然,所以我们购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做个围墙。但也有个犯难之处,周围邻居家的房子院墙大多如此,有的甚至根本没有院墙,你弄个大院墙显得格格不入,况且市政当局也不充许建高墙(墙高1.80米以下)。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用种植绿色植物来阻挡外面的视线。太太喜欢花香的植物,我们买了五、六十棵月橘,种植在东、北二面的院墙旁。这种植物株姿优美,枝叶秀丽,四季常青,开花的时候花香浓郁,沁人心脾。然后,我们在大门车道处安装了一个电动大铁门。这样一来,屋子的四周都是一片绿荫环绕,外面再也看不见园内的花花草草,住在里面也安心了许多。

 

 

一晃20年过去了,原先种植的几十株月橘都长大了,月橘要定期修剪才能变成了一道整齐的绿色院墙。经过我们长年累月的修剪,现在家里的月橘院墙,让人看了既感到安心又有赏心悦目的快乐。每当开花的时节,整个花园都弥漫着浓浓的花香,又增添了花香沁心的喜悦。然而种植这么多树也带来了负面后果,几十株月橘的树根,让原本东北二面近60米长的砖墙不堪重压,都有倒塌的危险。

 

这次新冠疫情让我静下心来做了很多平时没时间去做的事情,其中就有整修倒塌的院墙。说是整修无非是加固或拆除部分院墙。北面的墙体有部分倾斜和移位,急需加固防止垮塌。我先后把七根2米长的三角钢钎部分打入地下,把预留在上的钢钎套上钢管,并把水泥灌入其中,使钢钎和钢管结为一体,以抵挡泥土对墙体的压力。东面的墙体,一部分推倒后重新按原样砌成前后二段,长度各有3-4米,把剩下的20多米长的墙体拆除,去除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杂草,再把墙基平整一番,辅上新的泥土,然后种上几十株的百枝莲。太太说:到了花季,无数月橘的白色小花散发浓郁的茉莉香味。月橘的下方,几十株百枝莲花葶从叶丛中探出纤细的身子,像是迎上前去亲吻月橘的样子。过不了几天,花葶上的花蕾会慢慢地绽放出漏斗状的花朵,有白色、紫色,花葶直立,花色夺目,随风飘舞,婀娜多姿,实在是一种美妙的搭配。

 

周末早上,阳光和煦,微风阵阵,僻静的街上己有邻居外出散步。一位邻居老太太看到我们一早就在整修围墙,走过来告诉我,她从小就住在这条街上,半个多世纪,亲眼见证了好几位房屋的主人,你们夫妇俩是最安静的。现在你们把围墙整修一遍,不仅让这座房子焕然一新,也给整个街道添色不少。我赶紧赔个不是,过去没有好好打理,给邻居造成不便,真是对不起!她连忙说:"沒有没有,现在这样很整洁,也很美观。来年的春天这条街更加美丽多彩。"是啊,何止是她这么认为,很多邻居看到我们忙前忙后都会过来赞美一番。

 

拆除了部分的围墙,自己的花园同街景融为一体,也与邻里们的花园相衬,整条街道就显得生气勃勃。如果每条这样的街道与整个社区连成一片,每个这样的社区与整座城市连为一体,那么,我们的城市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花园城市。

 

 

中国有无数的墙,大到长城,中到古城墙,小至家中的院墙,这许许多多的墙都是看的见,摸的着的,其中长城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墙,每天都有无数人登临长城,以圆自己"好汉"的梦想。其实,有形的墙对我们影响毕竟有限,这是因为我们心灵有这样的需求才会去建造它们,而那些留在人们心中的"心墙"对我们影响是最大的,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它的制约,要去除"心墙"就并不那么容易做到,有一个开放包容的心或许是破除"心墙"的第一步,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自己做了些平时无暇顾及的体力劳动,也让自己对人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有许多事情该保留下来的,就要好好珍惜,细心维护。丧失原有功能的也应毫无保留地把它去除。其实生命的意义也是如此,去繁从简,轻装上阵,让心灵更自由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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