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纽约几年来,参加/遇到过几次游行,下面小述一下:
第一次是两年前的冬日,具体几月忘了,是上大学的女儿提议参加的——声援女权游行。那是一个周日的早晨,我们于早九点半赶到了曼哈顿六十街聚集地点。因为我英文听力不够好,到预定地点并没碰到别人。后来电话联络几次才发现碰头地点理解有差异,最终我和女儿的同学们汇合到一起。。。
游行组织挺有序,由各个分小组集合人组成整体队伍,汇合在曼哈顿哥伦布圈附近。警察部队也严阵以待,守卫在预先设定的游行路线各处:他们用金属隔离网把游行队伍与路人分隔开,队伍之间用分割方阵的形式加以疏导(每方阵约三百人,停在一个街区街内,十字路口空白)。同游行的人员有各行各业,白人青年/中年,非裔西裔,其他少数族裔,各举着自制的标语牌表达自己的诉求,松散的队伍有几公里长,号称四万人的游行。
队伍内有些人相互拍照,有些是拍照别人设计的新颖的标语牌,有些牌很有创造性。有一位黑人青年,全身黑衣,口罩裹面,样子有点吓人。他比手式,我才弄明白他也是游行者,只是他审慎不露头脸。难道FBI/CIA会照相记录游行的人?我猜想。那么多人警察能拍照得过来?
标语内容五花八门,有诉求女性权力的,有诉求同性恋权力的,有反对川普的,有诉求教育资源分配不公平的。。。林林总总,似乎很平和民主,只是发声发力太分散,形不成有力的诉求。。。
其实参加游行不是很容易的:时间长(持续约四小时),天气干冷(在街上吹风,一小时以后就前心后心凉透),身体需要无法满足(吃喝厕所:我看见领孩子的白人家长没到一小时就急急离开,孩子内急没办法;我们自己带了吃喝,风中久站身体也觉不适)。更别说,某朋友稍一停顿,队伍过去了,就怎么也找不到小组织。她需电联多次,绕走人行道,才在某街区找到队伍。。。
后来我们累了,没走完全程就先行撤了,也没搞清队伍总指挥有无递交什么对政府的声明或大诉求。礼拜天,政府部门也没人,警察维持秩序也挺辛苦,也很必要。。。(特别是今年六月初非裔在曼哈顿的游行演变成骚乱,肯定是违背了什么条例,按理应该是很有秩序的。。。)
第二次是近日,在纽约发拉盛遇到青年学生游行。那是周日的下午三点钟时,我从城外回来,正要去新世界超市买菜。我驾着车,从车窗惊讶看见新世界车库拉下闸来,新世界侧门(靠长岛铁路一边)都是大木板和保安们,然后我眼见了百十位青年人拿着标牌在集结,在抗议。我是又惊又喜又怕:惊得是我不知道新世界会关门,计划打破;喜得是法拉盛这么多人口,非裔平权抗议的大风口,居然一直没有声音(或者有我不知道),今天见到这么多年轻人的参政议政豪情,真得是赞赏;怕得是若游行没控制好,有人来打砸抢,我的车我的人身安全都成问题,更别提买菜等正常事项了。结果我匆匆在远处超市买了一些菜,急急离去。我为自己的内心波动还满内疚的,觉得自己是叶公好龙,支持游行又怕游行害及自己,是不坚定地支持民主维权的人。而这,估计是纽约华人中很多人的心态。还好政府做得好,派警察维持秩序管理游行队伍,警察们是实实在在地在做事,他们也是社会稳定的力量。这话怎么说得有点政治不正确了呢?我也需对政府警察各打五十大板吗?
第三次,其实是旧事了。89年64学运的时候,那时我也是中国大城市的一名在校生,我和同学们,也参加了若干次学生游行。我们在省政府门前游行抗议(几千人),我们在市中心主要马路上游行(上万人),我们去工厂街区路口讲演(几十人),也在路边吃过善良的大娘递过来的黄瓜西红柿。。。我们也在宿舍里彻夜讨论学运走向,讨论政治诉求,满腔豪情和热血。。。只是后来,学校停课,工厂停工,公司政府部门停摆。学生上街坐公车不给/需钱,学生踏上进京火车不买/需票。。。那学运被闹事分子掺杂,变成了混乱。。。我即决定不再参与了--扰乱社会和破坏社会财物的事情不能干。在那沸腾的热锅里,我理解了文革时,青年和学生的热情一旦被点燃起来,将会造成多么不可控的后果(文攻武斗,批斗自己老师,我自己的二姨妈那时是中学校长,被斗至自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被点燃的火堆,火势蔓延就不可控了”。我觉得我个人,时刻,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不能违背自己所受的教育纲领。我如果不能保证自己的言行是有益的,宁愿沉默不语。
但是后来,我也确实了解到,学生队伍里因成熟度不同世故度不同,而产生的不同的对待学运的做法(与我和大多数学生不同):在那次学运时,我有的同学不发一言,不参加任何游行示威活动,宿舍夜谈TA仿佛不存在(心里暗笑同学们的幼稚)。后来在大学整顿要求学生写反思材料时,TA的材料一清二白得让我都无语。正因为此,打哪儿以后,TA在同学们里被孤立疏离,TA有一段也挺痛苦。。。我另有一同学,趁着火车票不收学生的钱,乘火车到北京去声援。他跑到天安门前看了一眼,住北京同学宿舍游逛北京,免费玩了一些地方。。。我还有同学,除参加本校学生大游行外,独自跑到居民广场去做讲演——为了提高自己的演讲能力。。。我还有中学同学,是被父母保护很好的孩子,父母坚决不让他出家门,他也乐得安静呆在家里几十天完全不参与。。。我更有同学,与我展开激烈的辩论之中,我那时才知道他只最关心的是三农问题(他从农村考出来)。。。
我的同学中积极参与关注学运的是大多数,因出身经济家庭历史状况不同各有各的诉求。。。我可以想见,当时中国各阶层的诉求有多么不同。我也可以想见,此次非裔平权抗议活动,他们内部不同的声音做法。以及,美国各少数族裔会有多少不同想法做法。欧裔又有多么不同的做法。美国是移民社会,声音多声音杂是必然的,有人鞭辟入裡,找出声音中的共性,寻找改良社会的良药,确实是势在必行的事。
我听说,六月初纽约长岛也有欧裔游行声援平权,只是他们的白人大学生孩子为他们觉得很尴尬。。。曼哈顿骚乱最劲爆那天,我在CBS看到的长岛新闻是,约1500辆私人汽车举着HAPPYBIRTHDAY的牌子或气球,绕一九岁白女孩家门口声援庆祝她生日快乐,孩子激动不已。那孩子得了癌症,又因疫情不能出行庆祝。故社区人口口相传帮她远距离地庆祝——用汽车大游行庆祝生日。我看这新闻时,只觉得天地有别,欧裔跟我简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那1500俩私家车会去曼哈顿声援非裔行动吗?另外我说一句,疫期的长岛仿佛世外桃源一样,地广人疏田园牧歌,生活没多大改变。。。
我弱弱地说一句,底层蓝领的工作强度真得是越来越大了:我听说,梅西的货物保全员,原来一人负责一层的一部分,后来一人负责一层,甚或两层楼区的保全;老人院照顾病人的护士助理,过去一人一个班次照顾5~6个人,现在8~10个;其他像普通非技术类工作,工作强度都很大,仿佛人是机器似的,被不断要求提高工效,要又快又好,否则还会被机械取代。。。我观察只有一些政府部门,像DMV工作是不抢着干的,而是一件办完再一件。甚至你难得见到的一个思路清晰手脚麻利的壮年小伙儿,他干得快又好似乎在那里还有点压力。。。总结一句,累得像狗,还永无出头之日,是大部分蓝领的状况。。。亦是大部分非裔的现状。。。我有时想,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在中上阶层的人,他们在指定工作限额时,能不能深入民众自己去体会一下民情/工作强度,看看民主社会中存在的奴隶制,看看工作环境中存在的种种非人的现象,才能有切身体会为何底层的人那么愤怒无望?因为阶级固化的鸿沟,使得中上层对底层的同理心不存在了或弱化了,阶级矛盾才会激化。。。
正如这次非裔的平权抗议行动,我能感觉它是有组织的(各大城市同步),但组织很松散。它的领头人不像是有明确的政治纲领和诉求,因而造成声音很乱,甚至无理(如明尼苏达州要求解散警察系统的诉求,简直是想要走到无政府主义的道路,流氓无产者掌权?)。一个民主社会能允许不同声音,但绝不能允许乱象暴行(就像某些非裔砸开曼哈顿34街梅西商场的大门)。。。我又回想起马丁路德金博士和他领导的非暴力抵抗运动。。。我又想起了非裔极左翼的黑豹组织。。。我又想起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
人说和平年代一般不会延续四五十年以上,人说经济利益的不平等造成政治不平等,而社会矛盾的冲突最终会走向真正解决问题,权力资源再分配再平均。。。我真的希望此次非裔平权运动能开启一个社会制度改良的好开端。我又想起那首歌“”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