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28号,沈阳桃仙机场,我们一家三口告别了家人。在栅栏外亲人的目送下,我们一家三口向海关出关通道走去。
这一走再回省城就是5年之后的夏天。这些暂且留作后话。
当飞机冲入云端的时候,伴着飞机的轰鸣声,我们也开始了对未来的幻想和期待。东北的11月末已经很寒冷,在临走前的头一天,7岁半的妞突然发烧感冒,晚上紧急带到家旁边的铁东医院扎了点滴。我记得医生说这是最好的药---穿琥宁注射液,用她的话说这也是最新的药。临行用猛药,或许会护佑我们一路周全。其实事隔多年以后,我才了解到这个注射液的更多的信息,但是那时候相信医生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当飞机抵达韩国汉城机场,(那时候还没有改成首尔)在机场候机大厅休息的时候,妞看着有点蔫蔫巴巴,露出十分疲惫的神色。看着娃娃的样子,我很心疼,但是又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行程。
这是我们全家人第一次集体坐飞机,更是第一次出国。当再次开始登机的时候,所有的乘客都排好队,我们也夹在排队的队伍里前行,快到了登机口的时候,妞忽然忍不住,将之前所有吃进去的东西如数吐了出来。那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妞妞这是晕机,我暗中埋怨自己怎么就这么大意,没有准备晕机的药物。要知道,小时候的妞妞连坐火车都是晕车的啊。外加之前感冒,她的状况变得更令人担忧。那些呕吐出来的污物一下子在我们的随机行李箱子上和地毯上花一般开放。登机口负责接待的韩国小姐们满脸嫌弃的样子,我至今没有忘记。我赶紧从箱包里找出纸,先擦人家的地毯,再擦自家的箱包。嘴里还连连说对不起。总算登机了,从汉城开始飞向温哥华。那时候到蒙特利尔还没有直航航线。我们只能在温哥华入境、然后再转机。好在在飞机里妞没有再出状况,自己后来想来孩子的胃里该会多么难受啊!可是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藿香正气丸其实就很管用。其实知道也没用,行李都在托运行李中。这里提醒能阅读到我文字的文友们,如果有晕车晕机这种毛病的,还是要预先做些准备才好。
从温哥华的中转时间很短,我们像冲锋陷阵的勇士一样,闯过三关,终于及时登上了飞往蒙特利尔的飞机。从加西到加东,直线距离5000公里,飞机要飞行5个多小时。好在朋友早就帮我们租了房子,他们小夫妻接我们到了他们家里,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迎接从未见过面的我们。朋友原来是家兄的学生,通过这层关系,我们得以认识他们,并得到他们很多帮助。在朋友家住了两个晚上,我们搬进了家徒四壁的出租屋。房东叫穆罕默德,一个从叙利亚辗转来到蒙特利尔的移民,他总是英法语混合使用,虽说两种语言都不流利,但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百万富翁,拥有好些栋房子。我自此也开始了多年和他以房客和房东的关系相处,后来甚至像朋友一样。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穆罕默德先生还是照旧保留了我的租房押金好些年的,直到我退出租约的那一年才退还给我。我后来又帮他找了好多华人住户,每一个都拿到了优惠价,每一个都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公寓。因为我深深体会到当初的艰难,有人伸出一把手,传递过来的温暖就会暖一生。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翻看手里仍然保留的一些文件和收据,竟然发现了下面这张穆罕默德先生手写的租金收条,一晃眼,这已经是14年前的手迹了。
住进自己的家,看着陌生的空间,陌生的地方,窗外寒冷的风吹打着门前的那些高大的枫树。树枝们相互问候,集体发出刷刷啦啦的声音。这和我们原来居住的在钢城里的七楼毫无相似之处。妞妞有些不适应。7岁9个月的妞彻底病了。那些日子里,她爬不起来,饭也不吃。整天就只是昏睡,醒来的时候还是不吃饭,一双泪眼看着我,说出的有限的话语就是:“妈妈,你们为什么带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我要回家。”看着虚弱的女儿,我心如刀绞。我说,这里就是咱们今后的家了,你要快些好起来,还要去上学呢。
我们移民到底对还是不对?偶尔我心里也会画上几个这样的问号,但是我知道我从未后悔。
妞一直病了7天。好在小孩子的适应性还是很强的。过了一周之后,她终于病好了,已经开始懂事的她也明白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妞妞病好了之后,朋友领着我们一家三口到各个政府部门办理各种手续,手上有了医疗卡之后,心里也就安稳了下来。
在进入12月后,各种各样的圣诞活动开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到处都是灯火辉煌,到处都喜气洋洋。看着和国内截然不同的节日气氛,妞终于开始喜欢上这里。不再喊着要回国内的那个家。(这里要提一句,和我们同期办理移民,比我们晚登陆一年的来自辽阳的一家朋友就没有挺过开头的这种适应期,最终一家三口将很多日用品留在我家,全家飞回了故乡。男主人是期待着有一天媳妇能够回心转意,全家再回到蒙特利尔的。所以拜托我们保存他家的物品。我们替他们保留了整整七年,直到我们离开我们所住的NDG区,才将他家的那些物品一一送人。)可是我相信走过所有的崎岖路,一定会迎来光明。
我的这种想法在圣诞前夜和市长的互动中得到了验证。听说新移民可以和市长合影,我们和其他新移民一样心中亦感到兴趣。和市长合影,这在故乡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想都没有想过。当天天空飘着雪花,我们在长长的队伍中排着队,心中充满着对这些新事情的好奇。轮到我们了,我们一家和市长一起握手,交谈。站在市长高大的身影旁,我们露出了来自内心的笑容。这是因为他当场鼓励我们尽快学好语言,尽早融入本地的生活。因为他给予的笑容,我们才露出了自己的由衷的笑容;因为他给予的笑鼓励,我们看到了这个国家对移民的欢迎。我们一家已经开始看到了这种来自外界的动力,我们就这样看到了希望。
希望就在前方。
选自我的公众号《红山玉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