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来，聊聊。”

狗爷：“你是谁？”

地下：“我是一位人类学家。”

狗：“哟，听上去，是一位大学问家。”

地下：“是。”

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地下：“抑郁。”

狗：“不懂。”

地下：“对自个种群的一种失望。”

狗：“还是不懂。”

地下：“人——单个的狡黠与整体的愚蠢。”

狗：“怎讲？”

地下：“你最近跟我周围的一些鬼聊，我也听到一些，我发现，你虽然是条狗，倒是比好多鬼还悟性高，所以，今天才找你聊。这些鬼，我是根本不屑的。”

狗：“哟，大学问家高看我。你想跟我聊点什么？”

地下：“我想跟你聊点跟他们不一样的话题，他们尽是聊自个的屁事，婆婆妈妈的，没劲。今天，我想跟你聊‘人’，不是单个的人，是抽象的人。聊人作为整体是个什么‘东西’。”

  狗：“我似乎能明白，就是不说单个某只狗，而说我们狗这个群体。”

地下：“你很聪明。”

狗：“你说。”

地下：“你知道世界有多大吗？”

狗：“不知。”

地下：“我给你作个比吧。你也城里城外地全跑遍了，甚至钻了祁连山。我们生存的这块地方，叫地球，它相对于其整个宇宙来说，就好比你屙的一坨屎跟你跑过的所有地方之比，甚至它比这坨屎还要小很多很多。”

狗：“我的天！”

地下：“你知道我们人类在这时间长河中的历史有多长吗？”

狗：“你说。”

地下：“就相当你刚才添了一下狗毛的时间与你出生以来到现在的时间之比，甚至比它还要短很多很多。”

狗：“我明白你要说的意思了，是说你们人在时空中，根本就不算个什么。”

地下：“是的，只能算一坨狗屎——不，狗屎都算不上，只能算一粒尘埃。”

狗：“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你们人可真把自个当头蒜。”

“这正是我要说的。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狗：“你说。”

地下：“人离自个太近了！”

狗：“咋说？”

地下：“你看，面前的这一块块墓碑，是不是挺显眼的？”

狗：“是，一块块还挺它妈光鲜，都大理石什么的。”

地下：“可是，你慢慢离开它们，越远，是不是它就一块块地变小了？最后，是不是就连屁也看不见了，还不如一坨近处的狗屎显眼？”

狗：“对。我发现你真跟别的鬼不同，说起话来，很哲学。”

地下：“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一话题。你是不是以前在你主人家，老听他说，谁谁谁是多么了不起什么的，古今中外？”

狗：“可不咋的。”

地下：“可是，跟刚才我说的宇宙之大和时间之长来说，是不是连个狗屁都不是？”

狗：“对呀。”

地下：“我还要给你说的是，其实，人还不如你们狗有德性。”

狗：“我似乎能感觉到这一点，全是疙疙瘩瘩你日弄我我日弄你的。”

地下：“你那是说的单个的人，其实，作为整体的‘人’，更下一等。我问你，你们狗与狗之间，闹矛盾不闹？”

狗：“闹呀。”

地下：“最厉害咋样？”

狗：“也就是相互挠两爪子呗。”

地下：“人可不这样，你死我活！人的进化史，就是一部残酷的战争史。人杀的人，不计其数，是现在活着的人的无数倍。”

狗：“为啥？”

地下：“你们狗打架是一般争个什么？”

狗：“争母狗。再就是见着个骨头什么的，争一下。”

地下：“争地盘不？”

狗：“以前，好像争，现在，也有这一毛病，但，也就随便地撒点尿像征一下。地盘意识早就被你们人驯化得几乎没了。”

地下，“人可不是这样，越进化，这一争地盘的意识越强化。上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都是这么打起来的，死的人海了。”

狗：“人都死海了，要地盘有啥用？”

地下：“你看看，我为啥夸你，人，他就不如你这条狗想的。”

狗：“那他们最初为啥争地盘？”

地下：“骗子骗傻子。”

狗：“咋讲？”

地下：“骗子为自个的目的，把它用一个个华美的口号打扮了，骗傻子去前方卖命。”

狗：“那你们人也真是傻得可以。我们狗，看到前边的母狗与骨头，都是为自个争，而绝对不会听命于哪个狗的话去争。只是争来后，有了更强壮的大狗，才惹不起，不得不让给它。”

地下：“这就是你们狗与人的一个大区别。人是会为别人冒着失去自个生命的代价去抢骨头的，这就叫信仰。”

狗：“不懂。哪有为别人花上生命的代价去抢骨头的。只能说明你们人表面上聪明，其实挺傻。”

地下：“你确实聪明，比好多好多的人聪明。我再问你个问题：你们狗最初没被训化时，争地盘为个啥？”

狗：“为扩大地盘，有了地盘，就有了生活资源，扩大自个的种群。”

地下：“你太聪明了。人也是这种想法。”

狗；“扩大自个种群的最终目的是为什么？”

地下：“彻底灭掉别的种群，繁衍自个的种群。种群越大，种群中的王的权力就越大，越有权威与优越感。给他的属下显示，你看，我给你们带来了更多的利益，你们应该更加尊从于我的权威，放任于我对许许多多方方面面比你们多得多的特殊享受。”

狗：“要那么大的优越感与比别人多的享受干嘛？我们狗，只要能每天啃到根肉多的骨头，母狗发情时，能有机会趴到它就满足得很了。”

地下：“这就是人与狗的最大区别。人都想成为人上之人，想拥有无数‘肉多的骨头’与更多的‘母狗’，让别人崇拜与艳羡，进而驾控操纵他们，给他们洗脑，欺骗部下去征服别的种族，说是征服了，每人就可得到更多肉骨头与‘母狗’。所以，就有了无数次的战争——‘人杀人”。

狗：“听上去不可思议，目的其实很猥琐。”

地下：“但口号却往往很庄严，所以很滑稽——如希特勒，就当年打出日尔曼是世界上最优等民族的口号，盅惑了所有的德国人。”

狗：“实在是一个谜。人为什么被一个荒诞无稽的口号骗得那么行动一致。”

地下：“以前，年轻时，我以为，人是成为智人后才变得相互杀戳，经过进化与教育，以及生产发展了，生活资料丰富了，就不会再相互戳杀了。其实，这一想法证明是很幼稚。”

狗：“为什么？”

地下：“以前，我们的研究是：山顶洞人是我们的祖先。最新研究才发现，他们早就被从非洲来的另一种人类给灭掉了——它们之前，就已经灭了好多其它异种人类。我们其实就是他们的后代。而后来，后代之间，都又开始相互残杀，灭了好多同类部族。所以，人这种动物，天生就带着杀同类的基因。我们知道，基因是改变不了的。你看现在，好些国家都有核武器，而且，一些国家意识形态严重对立，战争是根本避免不了的。地球足可以让他们毁灭几千次。”

狗：“都知道下场这样惨，还要造它，你们人真是二傻子！”

地下：“傻得不是一般。往往是为了一些小利益，眼前的利益，个人及小集团即得利益，而毁了顶层利益，各部族共同的利益和久远的利益。”

狗感慨：“原来，你们人，还不如我们狗知好歹。你看，我们从来不在你们的墓园内屙屎搞破坏，不是为了不欺负你们，而是为了我们仨，有一个共同的良好生存环境。相互间也很和谐。”

地下：“所以，我研究的结果是：人基因远远不如狗基因。甚至是所有动物中，最坏的基因！所以，虽然脑系发达，但基因决定他们必然残忍，对同类大开杀戒，那怕同归于尽，共同在地球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