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学校的时候,认识一位年轻教授,业务能力极棒,但是为人尖酸刻薄。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周扒皮。
周扒皮是个意大利后裔,个子不高,头发卷卷的,前额有一撮头发总挡着眼睛,所以总爱甩头发。学校的网页介绍需要一张比较正规的照片,可他挑不出合适的,因为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个车行里卖二手车的dealer,目光狡诈鬼鬼祟祟。他太太是个日裔,小巧玲珑,长得比日本人还日本人。出生在夏威夷,受父母的日本文化影响,性格委婉可人,和周扒皮正好相反。他们两人结婚的时候,太太拒绝改掉日本姓氏,作为对周扒皮拒绝带结婚戒指的报复。
他们没有孩子,养了两条狗。
我认识周扒皮的时候,他刚从一家公司做完博士后,到了大学当了教授。紧张的工作节奏,就从博士后延续了过来。两个人都是每周工作七天,太太仅留周日半天时间,去采买下周的食物。自己这么勤奋,对手下的人自然要求也高。可是这是学校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那样拼命。于是渐渐有了微词。
他对微词一点儿不介意,明确说,他最喜欢看着手下的人忙得屁滚尿流,他真是用了英文里面这个词儿,“work your shit out”。他说他恨不能买一把游泳池用的那种高高的救生椅,坐在上面,看着他的人干活儿,谁敢偷懒,他就拿棍子敲一下。
他还色,走廊里看到漂亮姑娘,就留着哈喇子说,愿意用一生换取拥有她一天。
除了压榨硕士博士生,周扒皮还有三个博士后。他安排每人每周向他汇报一回研究进展,专门安排在中午饭点儿,或者下班之后,一谈几个小时。这些人都有家有小,恨死他了。一年后,一个改了专业,一个改了老板。逃离了虎口狼窝。
周扒皮出生在一个有六个兄弟的家庭,他排行老六,上面的五个哥哥,都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整他,他说他平均每天挨揍不止一次。最经典的是,他头顶着垃圾桶,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哥哥们往里扔东西练瞄准,管他叫移动目标,moving target。他也不敢告父母,那样会被整得更惨。所以在成长的过程中,他练就了一身的功夫,特别扛揍。
他父亲是开保险公司的,母亲是家庭主妇,没出去工作。想想也是,养了六个那么淘的男孩儿,等于做两份工作了。可怜的他母亲,一个美若天仙的黎巴嫩美女,想生个女儿继承美貌,一连试了六次,最后生出周扒皮时,不知道该有多失望。但是周扒皮很孝顺。每年感恩节必回家和父母团聚,每周末必打电话报平安。照片寄回家时,也专挑露牙齿的,因为他母亲抱怨过没看见他的一口白牙,当年花在牙医上的钱白瞎了。
这人最大的好处是不装,特别直。最大的不好处也是不装,不知道啥叫面子。有一天,我忍不住给他讲了周扒皮的故事。说他就像那个中国小说故事里的周扒皮,半夜扒鸡窝让鸡叫早一点,迫使下面的人延长工作时间多干活儿。他听了特高兴,认为描述得非常准确,哈哈大笑着说: “我就是那个周扒皮!” 然后请人用中文写出来这几个字,挂在胸前拍了照片,印出来贴办公室墙上。
他家的狗也很奇葩。门外来了生人,两条肥肥大大的狗,连叫都不叫,争先恐后,箭一般地滋溜一下,跑到主人身后躲起来,还呜呜地哼唧着,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他们一边开门迎客,一边拍着狗安抚,“宝贝儿,乖,别怕,来的是朋友,不会咬你”。
因为他做的工作比较前沿,北京有院校请他去讲学,临走前找到我,恶补中文。他想学,“你真漂亮,我想跟你回家”。我知道他色,就教了他,“你真漂亮,但我有老婆”。他于是每天苦练,觉得足够可以到中国勾搭姑娘了。听他每天练习这句话时,别提我心里有多爽。心里说,“周扒皮呀周扒皮,你也有今天”。她太太整他是浸润无声式的。意大利人容易胖,周扒皮过段时间就得轻断食,只吃色拉。她太太就买了烤鸡,坐在吃兔食的周扒皮对面,大啃大嚼。想象着周扒皮闻着烤鸡的香味儿,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默默地吞下一口青草。哈哈,爽!
到了中国,住友谊饭店,马上被一个别的情况震住了。不知怎么他突然被林学院也请去了。当时是江主席当政,江妹妹是林学院的头儿。这下周扒皮激动坏了,觉得可以认识通天人物了。
到了讲座那一天,江妹妹同坐在台上。寒暄之后,他开始用他那鸟语般的中国话介绍自己,说,“我叫,周!扒!皮!” 台下鸦雀无声,大家觉得肯定听错了。他也纳闷儿,这个包袱怎么没响呢?接着,他就对着一大堆中国人,讲了一遍“半夜鸡叫”的故事。然后说,“我就是那个周扒皮”。这下子,大家明白过来,全场欢声雷动,拍手的,吹哨的,他说他等了足足五分钟,大家才安静下来。他满意极了,觉得自己在重量级人物面前,挣足了面子。
回来的时候,为了答谢我,给我带了个礼物。一见面,双手高举递给我一个大纸盒子,还抱怨说,太麻烦了,一路上安检和海关,查他跟查贼似的。我拎起来不重,以为是北京麻花之类的点心。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儿红灯笼。他看过中国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礼物。
我假装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其实真没必要,因为我教了他那样一句中文,他太太已经请我吃饭,答谢过我了。
不是我记性好,是你刻画的新时代“周扒皮”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我来晚了,任劳任怨的保姆工作优先了!哈哈哈。
我也是读第二遍周扒皮的故事,最印象深刻的是花花教他中文:“你真漂亮,我有老婆”,哈哈哈哈。过半年,请花花再添油加醋写一遍,一定还是非常好笑。
“他还色,走廊里看到漂亮姑娘,就留着哈喇子说,愿意用一生,换取拥有她一天”。想来周扒皮是只敢在心里说吧,当然文学夸张不必拘泥。我原来上班那公司,每年要有training to Prevent Sexual harassments. 没人敢那么大胆直白。大学里可能没那么严?Only juts curious.
哈哈哈,笑死,对周扒皮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