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家

 “不只是你觉得可惜，大家都觉得可惜，班长是班里前三，年级轻松前二十，在班长的带动下，我们班的整体实力全年级18个班中第一。最觉得可惜的可能是班主任，他力保班长，但事情已经传开了，而且越传越广，校领导担心影响学校声誉，只能把班长劝退。其实班主任一直都很袒护班长，以前班长打架，被人告到教务处，班主任都尽量避免让班长受处分，也没有撤去他班长的职务，有时候班长和同学翻墙溜出学校，班主任知道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类似这样的事有很多，但这次班主任也无能为力。当时学生间有流言蜚语说班主任喜欢男孩，不过谁又能不喜欢这样的人呢。为了这件事班主任和校长搞的很不愉快，无论怎样班主任已经很不错了。”母亲表情无奈。

“然后呢？”

“班长也没有办法，他倒有骨气，没有太多扭扭捏捏就离开了。此前他可以说拥有一切，智慧，帅气，健康，开朗，宠爱……那个年龄人们该有他都有，希望拥有他也有。老天对他真是不公平，也许就是太顺利，老天都嫉妒，才让他遭此苦难，也许有些苦难早经历要比晚经历要好。”母亲像是在感叹着什么。

“再后来呢？”唐家慧焦急的想知道结果。

“假期结束后，我又回到了学校，高三了，课更多了。”

“班长走后，那么你呢？没有人再追你吗？”唐家慧。

“你妈妈这么漂亮，当然有，班里好多男生其实都很喜欢我，这时他们才有机会。”母亲又轻松起来，接着说：“不久后他们就开始追求我，包括学习委员，但我喜最欢的还是班长，你知道有一个自己很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吗。可惜班长走了，后来班主任也换了。”

“为什么要换班主任，他又没有错？”唐家慧不解。

“我们问过班主任，班主任当时给我们的解释是教学调整，要给年轻老师机会。”母亲。

“他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吗？”唐家慧。

“后来听说，班长又来找过一次班主任，他没有见我，也没见班里其他同学，那时候高三大家学习已经开始紧张了，也许是他不愿意打扰我们的学习 。很偶然的，班中同学何云都碰到了他，向班长表达了同学对他的想念，他说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好好珍惜高三，以后不要和学习委员过不去，大家都知道他爸在这里的势力而且和学校的关系，也别给班主任添麻烦，到时候吃亏的是自己。他说一起打过球，跑过步，一起学习，一起开心过，就够了。最后一年希望大家把心思完全放在学习上，考个好大学，他先离开了。何云都说明显感觉到班长脸上的无奈和疲倦，没了此前的盛气，深沉了许多，但是还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光明，这才让我们这些关心他的同学们放心了一些。”母亲凝视着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

接着又说： “生活总要继续，高三的学习自然更加紧张，表面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前行着，但大家都明白和以往不一样了。班里的气氛完全变了，原来课间的嬉笑变成了谈论和班长一起的往事，再也没有原来的生气了。”

“你们的新班主任怎么样？”

“新班主任是个没有太多经验的女老师，听说是校长的亲戚，她一上来就在班里把原班长狠狠的批判了一番，然后任命学习委员兼班长。她非常严厉，喜欢说教，一有机会就唠叨，什么现在竞争这么大，如果考试不上重点大学以后怎么办，听说她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师范学院毕业。天天强调现在不要谈恋爱，谈了也不会有结果，把走的近一点的男女同学都叫到办公室谈话，经常教训女生，一天神经兮兮的，没多久同学们就已经很烦她了，特别是女同学。新班主任不让我们课间嬉笑打闹，说这是不守纪律胡闹，其实课间短暂的嬉笑所带给大家的欢乐是一种很好的调节，舒缓一下疲倦的神经才能更好的听课。有一次她听到同学们在谈论和老班长的英雄事迹，她下令从此班里不准提及此人，声称他把我们带坏了，要清扫余毒，从今往后要向新班长看齐。学习委员总是模仿老班长的风格，但却没有班长的号召力。慢慢的班里越来越沉闷，课间学生的交谈少了，每个人都趴在桌子上，躲在书后面，似乎都喜欢上了安静，我们越来越想念我们原来的班主任和班长。班主任也很少见，后来听说，班主任建议班长去国外读书，班主任在北京二外读书时的一个同学能帮班长，班长的英文很好，不久后班长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接着我们进入到紧张的高考备战阶段，最后我们的高考成绩并没有达到预期。”母亲。

母亲的这些经历深深的吸引了唐家慧， 她们拿起筷子又停下来，筷子随着情感舞动，似乎也沉醉在这些故事中，桌子上的菜从冒着热气到热气散去，慢慢变凉，再凉透，筷子始终没有动过，这些菜似乎成了微不足道的陪衬品，天渐渐的暗下来，灰蒙蒙。以前这个城市的秋天还残留着夏季的燥热，让人烦躁不安，百无聊赖，而今秋季的温暖孵出了春天的感情，并在此刻慢慢绽放，唐家慧的情感无法停止，不停的跳跃。没想到母亲也曾经有过这样一段这么纯真的初恋，还如此传奇，自己不由的羡慕起来。

 

唐家慧回到家中，一向冷清房间突然有了温馨的感觉，旅途是疲倦的，今天不仅身体上旅行，心灵也经历了一段不平凡的旅程，而且心灵旅程要比身体上更耗精力，身体上的这点疲倦早已被抛在了一边。

唐家慧走进自己的房间，长久以来她内心深处曾排斥着这里，总觉得冷冷的，床上的被子老是盖不严，盖不热。一度甚至痛恨这个地方，今天这种感觉完全没有了。唐家慧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仔细的看着每一件自己曾经用过的东西，一切都没有变，甚至一丝灰尘都没有增加，突然间眼睛湿润了。唐家慧静的坐在床边，然后张开臂膀倒在床上躺仰望天花板，有一种交错在熟悉与陌生之中的自在，自在的翱翔在时空中，潜意识中又像是在寻找什么，寻找班长，寻找自己接下来的路。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有时候让人厌恶，有时候又如此亲密无间。

唐家慧回想起这几年为什么会厌恶这个家，母亲生自己的时候非常年轻，记得有一段时间，母亲非常疼爱自己，大一些后，母亲慢慢开始尝试新的生活。母亲第二次结婚，后爹是一名警察，离过婚，有个孩子，孩子和房子都归了他前妻，他也很少去看孩子。

后爹对自己很好，看得出他在很努力的讨好自己，他的薪水不高，但常常给自己买礼物，新家也算和睦，但总感觉相互之间少了一点感情联系，像是一个零散拼凑在一起的东西。

记得一个假期，那时还是初三，一天母亲在上班，后爹突然回来，又买了礼物，是条裙子，裙子非常漂亮，自己很喜欢，后爹让试试看，自己很欢心的穿上，后爹开始帮自己整理裙子，说自己有母亲的丰韵，母亲漂亮的基因在自己身上渐渐展露，有意无意的开始抚摸，让人感觉很不自在。当时没有给母亲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其实后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这个家让自己已经失去了安全感，接着平静了一段时间，只是晚上房门反锁了。没过多久，一天中午，那天起来的很晚，他们早已去上班了，本打算和同学出去，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后爹在后窗偷看，当时自己不知所措，衣服在房间，手机也在房间，就躲在浴室里不敢出来。后来告诉母亲，母亲和后爹大吵起来，但以后爹的本领，很快就把母亲哄骗住了，母亲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喜欢后爹，怀疑在胡闹，但作为母亲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他们都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应该能更加理性的认识婚姻，珍惜婚姻，相互理解，彼此尊重。母亲最后选择了妥协，把自己送去住校，周末直接去外公外婆家，很少再回到这里，回来也是母亲陪着，后来只有偶尔和后爹一起吃饭。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孩子，自己更像是多余的，他们的事和自己也就没什么太大关系了，这里几乎就再也没回来住过，自己的房间就一直空着，只是时常会想起父亲，父亲一定会很疼自己。

小孩出生后没多久，后爹说要改造这间房给小孩玩，母亲没同意，紧接着就建议把房子卖了换个更大的，母亲也不同意，他们就闹起来，这成了感情破裂的导火索。后爹开始不回家，成天泡在外面，母亲照顾孩子，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管自己。后来母亲发现后爹在外面有女人，后爹再次保证不再乱来，孩子还小，为了孩子母亲再次妥协了。后爹还是不停的怂恿母亲换房子，母亲坚决不同意，他们有一点小事就吵，几乎天天吵，对这个家简直烦透了，可以说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家了，那时很想离开这座城市，这成了高中努力的动力。一天一个女人突然登门，母亲正家里照顾孩子，接着后爹被赶出门。高考后就离开了这里。

 

唐家慧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和父亲离婚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即便父亲没来看过自己，他一定有他合理的理由，无论如何都会比这个男人要好，而且好上一百倍。当看到自己一尘不染的房间，这些事突然又被翻了出来，这些年母亲的生活真的很辛苦，自己从来没有为她想过，只在抱怨。婚姻多劫，没有被男人真正的爱护过，才认识到母亲太不容易了，现在觉得对这个家的埋怨有点过了。今天母亲轻松的表情自己从未见过，可能唯一得到的真爱就是和班长那一段短暂的感情。唐家慧现在多么希望母亲身边能有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爱护她。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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