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家中的老大。我的爷爷把家中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我爷爷辛辛苦苦做火腿，送到杭州去卖，日本人来了，兵荒马乱，没收回钱。这就相当于现在，投资房子，结果房子被一把活烧了。

家道中衰，爷爷还是坚持父亲必须上学。让我父亲挑着扁担，前面是小米地瓜干，后面是霉干菜去县里上中学。

当时上中学的人都要自己带粮食，交到伙房。

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故事。

我的父亲不争气，约了三个人在学校里赌博。我估计所谓赌博，也就是四个人玩纸牌。天天吃红薯干霉干菜的穷学生能有几个钱赌？

但是当时这在那座很好的中学里是大逆不道的事。校长治学严谨，不能容忍这种事，就开大会宣布开除这四个学生。

四个被开除的一商量，肯定是不能回家了。回家还不得打断腿？四明山有抗日游击队，咱们四个一起去参加游击队吧。

我爷爷当时肯定气得不成。这个寄托着他希望的儿子赌博，被开除，还玩失踪，一失踪就是快十年。

那个开除我父亲的校长，也算个乡绅，除了当校长，还是县里国民党党部的小官。解放后估计就在他宣布开除我父亲的舞台上，被宣布镇压了，罪名之一就是迫害包括我父亲在内的进步学生。

现在已经平反了，作为教育家和我父亲都列在学校的知名人士里。

我的父亲因为赌博被开除，自从我有记忆，不仅不赌，牌没打过，棋没下过，电影几乎不看，电视只看新闻，新闻完了，一秒钟都不多看，起身就走，读书看报。

我知道他一生耿耿于怀的还是当年被开除。我的外公是天津北洋大学毕业的，当了一辈子中学数学老师。我父亲曾经说，外公就是不争气，当年北洋大学毕业的都是精英，他怎么就当一辈子数学老师呢？

他遗憾的就是没有在大学里认真啃过资本论。

我问过，四个人去了四明山，另外三个人后来怎样。我爷爷也不用太伤心，我父亲是唯一一个解放后回家看看的，另外三个后来影都没了，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