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纠结于自己“断舍离”做的不够彻底，看看建筑师约翰·索恩的家就会释然了。这位两百年前喜欢收集的英国人不但一生收集了万千物件，还在他去世前将自己的住所连宅带物捐给了国家，英国国会居然也接受了，由此成就了一个小博物馆 -  Sir John Soane Museum （约翰·索恩爵士博物馆），至今已有187年。

 

约翰·索恩（John Soane，1753 –1837）出身平平，父亲是个泥瓦匠，至多算是个小承包商。 他自己十五岁上就在George Dance的建筑事务所工作学习，他的建筑师师傅George Dance是皇家艺术研究院的创始成员，想必是欣赏这个学徒的。他鼓励索恩在十八岁时进入皇家艺术研究院学习建筑学。索恩也不负所望，1777年毕业设计获得金奖，还获得在意大利游学（Grand  Tour）两年的奖学金。游学回国后在伦敦成立自己的设计事务所，业务兴隆，一帆风顺。中年以后又成为皇家艺术研究院教授，桃李天下，德高望重。

 

1792年约翰·索恩买下伦敦Lincoln's Inn Fields 12号住宅，以后又买下了相邻的13号和14号住宅，并在1794年到1824年的三十年间陆续推倒重建了这三栋建筑作为他的 住宅，设计事务所，和收藏馆。

 

图一    Lincoln's Inn Fields 既是伦敦市中心这条僻静小街的名字，也是街对面公园的名字。门前有几个人的就是John Soane博物馆了。

 

图二    从左至右，依次为Lincoln's Inn Fields 12号，13号和14号，都是索恩设计的。三栋建筑都是十七，十八世纪伦敦流行的乔治亚风格，是当时民宅的主流形式，一，二 层较为高大，三，四层较矮。索恩把三栋联成一个统一的对称构图，中间的13号一，二层突前一米左右，用石材饰面， 有节制的使用了一些雕塑。现在的参观路线是从13号入口进，从12号出。

 

图三   一层平面图 。三栋住宅的格局大致相同 – 前面是四层的联排住宅 ，中间一个内庭院，后面是两层的建筑。

 

图四    进入13号门厅 （1）左手边是索恩的朋友，英国肖像画家Thomas Lawrence的大理石胸像 。Thomas Lawrence那时（1820-1830）是皇家艺术研究院院长。Lawrence像后面 的过渡空间里陈列的是两个叠立的十八世纪石雕桌台。它们原是Walpole 住宅的一部分，那所住宅在索恩设计的皇家医院施工时拆掉了，索恩把它们收了回来。

 

图五     Walpole 住宅的石刻桌台，只拍到上面一个。

 

图六   13号住宅楼梯 （31）。

 

图七   从楼梯间进入餐厅/图书室（2）。

 

图八    餐厅/图书室（2）。这是索恩会见朋友，和潜在客户的地方。图书的收集据说有近 八千册， 气势几近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看看这些每本好几磅重的大书，八千册就是十几，二十吨的荷载，可知这栋住宅的结构设计不同凡响。

 

图九     这些藏书既是个人爱好，又有设计事务所参考用书，更有教学参考用途。书的内容涵盖了希腊罗马的古典文化，诗歌，绘画，雕塑，历史，音乐，戏剧，哲学，文法，地形测绘，百科，和当时的期刊与文学作品。还有不少十四世纪到十七世纪的手稿。建筑书自然占了最大比例，光是维特鲁威的《建筑十书》就有拉丁文，英文，法文，意大利文的诸多版本。温克尔曼的《古代艺术史》1806年刚刚出了法文版，新任教授的索恩赶紧买了回来。布隆代尔的九卷本《建筑教程》更是必备 . . .  怎么觉得那时的社会人文比现在要斯文许多。

 

图十    索恩在餐厅/图书室四壁装了不少镜子以扩大空间感。

 

图十一  餐厅。 右边墙上的索恩肖像是Thomas Lawrence画的，前面提到过，Thomas Lawrence是皇家艺术研究院院长，当时英国最好的肖像画家，又是索恩的朋友，在这幅肖像下与客户谈业务，底气充沛。肖像下面，壁炉台上面是索恩设计的白厅西立面模型。

餐厅墙壁的红色是根据索恩从庞贝带回的一小块古罗马住宅墙皮颜色配的。

正对的窗户是面向内庭院的北窗。窗子的四块彩色玻璃中靠两边的两块是十六世纪瑞士工匠作品 - 分别为创世纪和末日审判，颇有名气，十九世纪时就列在伦敦的古物名录上。1940年大轰炸时受损，后修复。窗前正中的希腊双耳瓶出自公元前四世纪的阿普利亚。

隔墙左下端的玻璃盒子里展示的是索恩为妻子Eliza设计的墓碑模型。他们结婚三十一年，情意深厚。1815年Eliza去世，葬礼那一天晚上，索恩回到家中，在日记中伤心的写到“这世界上最亲爱的人，我生命的一切被埋葬了”。索恩在次年设计建造了这个墓碑，他自己去世后也合葬在这墓碑下。

 

图十二   墓碑模型。象那时的许多崇尚理性的知识分子一样，索恩是一个自然神论者。因此墓碑的设计杜绝了任何基督教的标记。顶上的松果是一个古埃及的标符，象征再生。松果下面刻有一条衔着自己尾巴的蛇，象征永恒。墓碑的造型吸引到了后代的建筑师Giles Gilbert Scott。Scott 在1930年代担任约翰·索恩博物馆的理事会理事，他1930年设计的电话亭就直接借鉴了索恩墓碑的造型。

 

图十三    早餐室（30）有一个浅浅的穹顶，上面还有一个颇为正式的采光亭。面向内庭院的窗比例十分优美，不知是否为原件。 窗两侧墙的些微转动 让自然光进入，又吸引人到窗前，更使得弧形的天花从脚到脚得以完整呈现。建筑师的细腻感觉和精微手法两百年后的今天余温犹在。

 

图十四    早餐室左边是前厅 （Lobby to the Breakfast Room（29））。整齐，明亮的小空间密布雕塑，浮雕，和古典建筑用于出挑的牛腿（Corbel）部件范例。

 

图十五    早餐室后面就是圆顶厅（Dome Area （26））。这个两层半高的空间原本比例尚可，但众多的收藏品使这里略感拥挤。 这是向北看。

 

图十六    圆顶厅从西向东看。这里收藏的多是古罗马，希腊的铜雕，石雕复制品，建筑片断的石膏复制品，花瓶等等，也有一些原件。这些收藏使得索恩的学生，学徒可以随时有机会观摩学习古典艺术的范例。

正中的是索恩的半胸像，由当时英国最好的人像雕塑家Francis Chantrey 所做。下面较小的两尊铜像为米开朗琪罗， 和拉菲尔。这三者合起来象征博物馆的主题 – 建筑，绘画，和雕塑。

把建筑，绘画，雕塑视为具有相同内在结构的姐妹艺术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师/画家/艺术史学家瓦萨里（Giorgio Vasari， 1511-1574）提出的，他还认为三艺术中建筑因其非具象性具有最高的地位。看来这些论点在十八世纪的英国是被奉为圭臬的。  

后面比较暗的地方的《以弗所的狄安娜》雕像是比较重要的收藏，索恩1801年以64 guineas（合67 英镑）买下的。

 

图十七     《以弗所的狄安娜》（Ephesian Diana）。狄安娜是罗马神话中森林，狩猎，和月亮女神。在古典艺术绘画雕塑中她大多以身手敏捷的少女形象出现，作奔腾射猎状。《以弗所的狄安娜》是一个特殊变体 ，以众多的乳房象征生育崇拜。索恩是从Lord Bessborough’s Sale in Roehampton买下这个精致的复制品的。

 

图十八    圆顶厅从东向西看。每个角落都挂满了物件，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要慎入这个空间。

中心的雕塑是古罗马大理石雕像“贝尔维德尔的阿波罗”（Apollo Belvedere）的复制品。原作在梵蒂冈博物馆。 这个复制品比梵蒂冈的原件在下身多了一片树叶，覆盖敏感部位，呵呵。

 

图十九  圆顶厅仰视。 圆形玻璃穹顶的四周还有四个条形天窗。伦敦的天光为灰蓝色的冷调子，索恩使用黄色玻璃为这些希腊罗马的雕塑，器皿营造了其家乡地中海的温暖光环境，类似古罗马庞贝住宅的调子。

 

图二十   从圆顶厅向东是一个称为柱廊（Colonnade （25））的区域，比较低矮，因为上面建了一个夹层做索恩设计事务所的绘图间。密集的柯林斯柱子为画图提供了实例。

 

图二十一   与柱廊平行的是 南过道 （Museum South Passage （24）），狭小的空间照样寸土寸金的挂满物件。

 

图二十二  从柱廊经南过道望内庭院。

 

图 二十三   从柱廊向东看图画室。柱子两侧的图柜装满了索恩收集的古典主义复兴前辈，苏格兰建筑师Robert Adam （1728-1792）的设计图纸，共有 九千张！

 

图二十四    来到图画室 （Picture Room （7））。东墙上的三幅威尼斯景致出于威尼斯画家卡纳莱托（Canaletto，1697-1768），壁炉上方的一幅尤为珍贵，作于1735年。南墙和北墙第一层的四幅画作是英国画家William Hogarth (1697-1764)的作品，其中包括组画《选举》（Election， 1754）， 讽刺十八世纪英国选举的腐败。

 

图二十五   图画室三侧有高侧窗，光线较好。

 

图二十六   图画室北墙。左下面的一幅是组画《选举》之一。

注意墙面上的金色把手，这些墙面都是可以打开的，墙板的背面和再内里的墙面都挂满了画。所以这个画室收藏了三倍于室内墙面的画。这是索恩的精巧设计。

 

图二十七    组画《选举》之一。

 

图二十八    图画室西墙。

 

图二十九   图画室南墙，墙板打开的样子。南墙后面的这个空间别有洞天，上有天窗，后有外窗，下通地下室层的“僧侣会晤室”（Monk’s  Parlour ）。

里面的建筑渲染图都是索恩的设计，他的合伙人Joseph Gandy 所作。

 

图三十   图画室南墙后面的空间。 下面可见地下室层的“僧侣会晤室”。

 

图三十一    画室门前的走道（Museum Corridor （6））。 北端是通向夹层绘图室的楼梯。

 

图三十二    画室门前的走道南端。

 

图三十三   画室门前的走道，天窗。

 

图三十四   夹层绘图室这天不开放，这是博物馆图片。看不到绘图板和图尺，那时徒手画施工图吗？

 

图三十五   地下室平面。

 

图三十六   “僧侣会晤室”（Monk’s  Parlour（8））。中世纪的僧侣，稍有地位的，在寺院里有会晤室会见宗教和世俗人士。十九世纪初，英国社会哥特复兴建筑渐成风气，这让崇尚，厉行古典主义建筑的索恩十分不屑。他以诙谐的态度来表达这种不屑 – 用收集到的哥特风格的雕塑，建筑片段和一些异国风味的物件装饰了这间小屋，用以和朋友茶余饭后小坐。

 

图三十七    “僧侣会晤室”彩色玻璃窗。

 

图三十八   “僧侣会晤室”上通画室南墙后门的空间。

 

图三十九   仰视“僧侣会晤室”上通画室南墙后门的空间。

 

 

图四十    这个小小角落里的建筑奇幻还是得靠建筑画表达。Joseph Gandy画的上面画室墙打开后，上下楼层空间流动起来，大约是索恩的设计构想。

 

图四十一   后厨房 （Back Kitchen （17））。1812年的烤箱是世界上第一个专利生产的烤箱。

 

图四十二   前厨房    （Front Kitchen （16））。这里是全家最繁忙的地方，布置的井井有条。索恩家常年有五位仆人 - 一个管家，一个随从，一个厨师，两个女佣。

 

图四十三   地下墓室 （Crypt （10））， 回到博物馆部分， 通过地下墓室，远远的可以看到石棺室（sepulchral Chamber（11））。索恩这样的理性主义者，对于家里堆集棺椁，木乃伊满不在乎。

 

图四十四    石棺室是圆顶厅的底部，里面陈列的古埃及赛提一世的石棺是镇馆之宝。

意大利探险家贝尔佐尼（Giovanni Belzoni ，1778-1823）1817年在埃及帝王谷出土了赛提一世的石棺。贝尔佐尼原打算将其卖给大英博物馆，但大英博物馆嫌贵，索恩遂得以购入 。

这件石棺由一整块巨大的半透明雪花石膏雕成，上面的纹饰和古埃及象形文字书写的“诸门之书”一文遍布石棺内外，十分清晰美观。它讲述的是灵魂在阴间诸域的历程。夜里放一盏灯进去，整个石棺如一个大灯笼，光明柔和。赛提一世是古埃及第十九王朝法老，公元前1279年去世。这个石棺制作 于相当于中国商代中期，三千多年前的宝物。十九世纪一个欧洲探险家到中东如入无人之境挖出来就据为己有，说运走卖了就卖了，今天听来，真是匪夷所思。

索恩花了2000英磅买下这件珍宝 。2000英磅合今天多少钱呢？根据通货膨胀计算，那时1英磅大约合今天105英磅。这似乎不太可信。1792年索恩买下Lincoln's Inn Fields 12号住宅时花了2100英磅，1808年买13号住宅时花了4200英磅。今天附近同样时期，同样大小的住宅400万英磅绝对买不下来。这么算那时1英磅大约合今天1000英磅以上。可以佐证的是索恩1778-1780年壮游 （Grand Tour）意大利时的奖学金是每年60英磅，每一段旅途另有30英镑。壮游是一种当时流行于上层社会子弟的旅学方式，是体面的旅行。每星期 两三英磅用于食宿 ，如果那时的英镑只有今天105英磅的购买力，食不果腹了，奖学金发放方皇家学院都丢不起这人。如果合今天1000英磅，大概还差不多。

无论如何，索恩这次竞拍成功，十分幸运。他喜出望外，为此大宴宾客三天。受邀的890名宾客包括了首相，王子，贵族，知识界名人，外国显要。这件石棺加强了索恩整体收藏的分量，为博物馆得以延续至今加了一份保障。

 

图四十五    石棺室从西向东望。

 

图四十六  赛提一世石棺俯视。这个石棺出土时据说是通体雪白的，运到伦敦后，因为这里的潮湿气候，渐渐变黄了。

 

图四十七  赛提一世石棺上的“诸门之书”局部。

 

图四十八   二层平面图。 12号，13号的二层也是向公众开放的一部分。三层就需要特约参观了。

 

图四十九   南图室 （South Drawing Room （21））。 13号的二层主要是南图室和北图室两个房间。索恩生前用于家庭娱乐，是妻子Eliza喜欢的地方。墙面明快的颜色是当时流行的“透纳黄”。墙上的肖像右边为索恩 工作时姿态，画家为William Owen, 作于1804年。左边肖像为索恩的两个儿子 - 约翰和乔治。索恩非常希望儿子能子承父业，从小为孩子们设立单独的画图室，专心培育。但可能是用心过切，孩子们都抗拒学习建筑设计，长成以后甚至与父母反目为仇，令索恩和Eliza十分痛心。

 

图五十    从南图室望北图室。

 

图五十一   北图室（North Drawing Room （20））。正中的画是透纳（William Turner，1775－1851）的作品。虽然差二十多岁，透纳却是索恩非常亲近的朋友。1815年Eliza去世后，就是透纳陪着索恩度过第一个孤零零的圣诞夜。

房间正中的图柜收藏着索恩学习建筑设计的开手师傅George Dance的图纸，仿佛是老师的祭坛。 四 面墙上索恩的设计图纸都是在向老师致敬，恭求指教。

 

图五十二    北图室透纳画作 《Admiral van Tromp's Barge at the entrance to the Texel, 1645》 表现的是荷兰海军历史题材。作于1831年。

 

图五十三   12号的二层是和13号连通的。这里的两个主要房间在索恩生前是如何使用的不得而知，现在用作展览室，展示索恩收集的十八，十九世纪建筑设计表现图。

 

图五十四   这是Robert Adam 设计事务所1772年为伦敦一处重建工程所做的设计竞赛表现图，钢笔水彩渲染。这幅表现图插入的众多的车，马，人是当时建筑表现图的时尚。它们比例良好，位置适宜，烘托了建筑的尺度，活跃了原本空旷肃杀的广场。狗拉的儿童车，骑驴的提琴手都是当时城市生活的内容。出行的小轿子也很有趣。

 

图五十五   圣索菲亚大教堂内景。钢笔水彩渲染。这是索恩事务所为索恩的皇家学院讲课所准备的表现图。图中去除了一切室内装饰，标志，集中表现拜占庭古建筑的宏伟室内尺度。

 

图五十六   索恩设计的英格兰银行是他最著名的作品，建筑现已不存。 这是索恩事务所1807年的表现图。建筑绘图者不详。人物配景画者为Antonio Van Assen，他是当时一位英国画家，与索恩多有合作。

 

图五十七   索恩设计的自家的乡村住宅Pitzhanger Manor，位于伦敦西边，建于1800-1804年。索恩原计划这里用于宴请宾客，家庭娱乐，和培养两个儿子学习建筑的私塾。但Eliza不喜欢在乡下生活，两个儿子也无意学建筑，所以索恩1810年出售了它。原建筑现仍在。2012年更是依索恩原设计修整一新 ，用作小型建筑，和艺术展览。

表现图作于1801年，建筑部分是索恩的主要助手，后合伙人Joseph Gandy所做，人物配景画者为Antonio Van Assen。图左边的车马为来宾。图右边的人物为索恩一家，正是生活和美，充满希望的时光。那条小狗想必就是他们的爱犬 Fanny了。

 

图五十八   爱犬 Fanny就葬在Lincoln's Inn Fields 14号的内院（参见图三十五- 地下室层平面，内院（9）Monk’s Yard）。索恩为它搞了一个隆重的墓碑。Fanny陪Eliza度过了悠长岁月，它比孩子们为索恩夫妇带来了更多的蔚籍。

 

孟子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说的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杰出有成就，对子孙福祉的影响，对所积累的财富的庇佑，不会延伸到五代人之后。索恩的长子约翰一事无成，先索恩而逝。次子乔治一生忤逆，生计不支。索恩只留给他微薄的年金。就子孙福祉而言可谓一世而斩；而索恩一生工作，收集的精神，物质财富在他的精心策划下，却完整的保存下来，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十九世纪建筑师，收藏家生活的活生生场景。让伦敦的这个角落永远定格在1837年。187年过去了，以25年为一世代，已经是七世有余。索恩的泽被依然绵绵长远。

 

 

 

Schubert: Impromptu No. 3 in G-Flat Major, Op. 90, D. 8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