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坚峰

彩虹那头寻找狐狸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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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日记》和衣鱼

(2022-07-14 04:31:46) 下一个

第一次看到那种小虫子,心里产生十分的嫌恶感,如同看见一只花里胡哨的蜘蛛,它们幸福的生活在《王杰日记》里。后来,我在其他几本书里也发现了它们。

《王杰日记》不知道是谁留给我的,那时家里有很多革命书籍,码在床板底下的纸箱子里,都是父亲的。这本书却一直归我所有。

我从来没有好好读过书里的文字,只记得里面有一篇日记,说要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党把他拧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扎根不动摇。

我用这本书来夹东西,我在里面夹过邮票、香烟壳、糖果纸,那时我有收集的爱好。我把糖果纸剥下来,展平,一张一张夹进书里。后来吃到软糖,糖稀粘在玻璃纸上没有弄干净,夹到书里,把纸页粘在一起,揭不开来,纸面撕坏了,还有几页永远的胶连在了一起。

各样的果糖味渗进了《王杰日记》里,混合成一股奇怪又好闻的味道。拿起书来细闻,可以分解出奶油味、桔子味、香蕉味、水蜜桃味、菠萝味、葱油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那是来自香烟壳的贡献。

我还在书里夹过几片杨树叶子。时间长了就忘记了,树叶在书里枯干发脆,叶质在纸面上印出一个叶子的图案,暗褐的底色中间是空白的叶脉纹路。而叶子则脱落成一个经络相连的镂空叶雕,非常好看,放在手心里轻轻托起,颇有一点小布尔乔亚的情调。到我上小学的时候,《王杰日记》已经泛黄变旧,纸面因夹过收藏品而呈显出深浅不一的黄色。

现在我要来描述那种小虫子了。

它们循着糖果的甜味来到书里,大小如一粒香瓜子,头宽尾窄,身子柔软,体态丰腴,通体银亮,好像有带鱼那样细碎鳞屑。前头两根触须,后部三根尾刺。打开书本,这些小虫子炸开一般惊恐逃窜,翻越纸页边缘,瞬间消失在纸的另一面。它们完美的外形和灵巧的身姿,犹如鲶鱼贴在纸面划过。在它们被我惊到的同时,我也被惊到了,好险把书扔掉。

这些虫子在书里生活,靠吃《王杰日记》活命,我惊叹它们的生命力,何以能在如此恶劣的生态环境中生儿育女,繁衍生息。当然,它们的食物不只是纸墨,也有糖果纸。

它们把书吃成一块奶酪,吃出一个个小洞,在纸底下洞洞相连,四通八达,好比地道战。洞口外面粘连着一些纠缠不清的丝缕和空瘪的卵壳。那一点一点可疑的黄褐斑点应该是它们遗留在书里的排泄物。

后来我对这本书越来越不关心了,随年岁增长,对那些曾经的收集兴趣越来越淡漠。最后这本书终于不知所踪。

在《王杰日记》彻底丢失之前的一段日子里,它在家里几处不同的地方反复出现过,显然它不甘心被我轻易遗忘。一次是出现在一张四仙桌的桌肚里,那张桌子是我家的一件老古董,有四个抽屉,底下有一层隔板,在隔板和桌面之间形成一个黑暗的空间,里面是陈年的老鼠屎、瓶盖子、废弃的军棋子、干橡皮泥等零碎杂废。还有一次它躺在大立厨底下布满蛛丝网的灰尘中。还有一次出现在堆满杂物的备弄角落里。

今儿我想起这些旧事,是因为这两天在百度网上查找一种名叫“革追”的小虫,无意中发现了一种叫“衣鱼”的小虫虫。我认出“衣鱼”就是五十多年前吃我《王杰日记》的那种虫子。

我还注意到,这种小虫子有一个大家都听过的别名,叫“书蠹”。

  衣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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