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坚峰

彩虹那头寻找狐狸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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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河小学旧人旧事—续篇

(2019-08-01 03:42:06) 下一个

小学时代,我参加过的最早的社会活动是上街维护交通秩序。大约在三年级或者是四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同学上街监管交通,监管的内容是行人要走人行道、骑自行车不准带人两项。凡在新开河小学毕业的我这一年级的同学都上过街,我们沿中山南路两边一字排开,半里地一个点,三五成群,手持铁皮喇叭,对着过往行人喊:毛主席教导我们,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那时期,社会刚刚恢复安定,我们都是红小兵,我们亮丽的站在街上,风雨无阻,守护城市的秩序。

见到行人走在马路上,我们伸手拦住“走路要走人行道”;见到骑车带人的,我们追上去,拉住后座架,不让车前行……仍然有带车的不听,拖着我们行;仍然有行人和我们捣蛋,故意不走人行道……于是就看到这样一幕,几个小孩子拥着一个捣蛋分子在街上推来搡去……捣蛋的见到交警过来,立马老实,乖乖的走上人行道。

小学修防空洞的时候,需要人工,需要砖头水泥石灰,学校穷,学校没钱,就发动我们收交生活垃圾和废铜烂铁。废铜烂铁可以直接变钱,生活垃圾用来跟乡下农民交换人工。那时候农民摇着船进城来运垃圾回去沤肥,垃圾是个宝。学校给每个学生按年级高低定额定量,把交垃圾跟“深挖洞”联系起来,成为评判学生政治表现的一个重要的指标。那时家里的垃圾主要是厨余和烧过的蜂窝煤。我们早晨上学,提一篮子垃圾来到学校礼堂过秤,把垃圾直接倒在礼堂中间的空地上。班里平时后进的同学这时表现都很突出,除了交自家的,还将左邻右舍的垃圾一点不剩的收集起来送到学校,不少同学因此解决了红小兵的组织问题。农船运来的砖头卸在河边,学校还是穷,雇不起运输工具,我们停课去河边搬砖头,一趟二块三块的搬回学校,或者排着队前后传递。收废铜烂铁不能持久,交一次就把家里搜索干净了,我们人小心红觉悟高,在老师的指点下,许多同学课余时间去河边野地里挖掘翻找。

我们还响应学校爱国卫生灭苍蝇的号召,回家拍苍蝇,拍死的苍蝇用纸包起来,放在书包里带到学校,班里有专人负责计数,记录每人交来的苍蝇尸体的数量。有个叫杨晏的同学,患小儿麻痹症,平时在班里不出头,灭苍蝇受到老师的表扬,他把家里的苍蝇拍完,还去公共厕所茅坑边上拍,交来的全是个头肥硕的红头绿头死苍蝇,个别拍烂的苍蝇肚子里爆出一撮亮白的籽,灭一只等于灭了成千上万,这数已经没法统计,老师让全班向杨晏同学学习。后来老师给我们出了一个特有创意的点子,让我们去挖苍蝇蛹。在学校的南城门外有大片的菜地,地里埋着一个一个陶缸粪坑,我们就蹲在粪坑边用铅笔刀细细的挖,跟考古挖宝似的,挖出埋在土里的晶亮粉红的苍蝇蛹,用手指头捏起来,一粒一粒珍贵的装在玻璃瓶子里,交去学校。

小学五年,我们课外活动许多时间都在玩乒乓球。在我同龄的男孩中,这大概是一种共同的记忆,出于历史的原因,那年代全民的趣味都跟着这一小球疯转起来。我乒乓球打的不好,班里打的好的是万冠球和华立凡两位同学,一个擅长扣杀,球风势不可挡,一个精于削球,人蹲在案子下面,球就贴着地皮“海底捞月”般飘飘的给削回去。那时候,乒乓打的好就有话语权,大家就服谁,万冠球是我班的班长。学校在防空洞边上修了四张水泥台,中间立一排砖当球网,大家争抢水泥台,打架的事天天有发生。我知道学校里有一张标准的乒乓球桌,锁在一房间里,像文物般藏着,永远不让人碰。等我们五年级的时候,礼堂里终于进了几张球桌,我们整节体育课就在里面吵吵闹闹的玩。

那时玩球的孩子把拍子插在后背裤腰带上,随身带着来学校,看人看拍子,拥有什么样的一块拍子成了看一个人有多时尚的标志,看到人家的拍子又是梅花贴又是反贴子,心生无限羡爱。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给我买过一块乒乓拍,只是一块,还是光板,后来我用卖废品的钱自己买了一块,黄色的海绵贴,是最次等的,人称“鸡屎板”。那些年我们常去华立凡家里打乒乓,他住留芳声巷,家里有一小院,大家写完作业,在院子里支一块洗衣服用的木板,中间架一根竹竿,每回都玩到一身汗水天黑回家。

乒乓球是烟纸店里买来的,我们都晓得有一种叫“双喜”牌的球,但谁都没有玩过,我们玩的是最便宜的七分一只的球,球打裂了,用胶布粘住,接着打,胶布处碰到板子上弹不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如有踩瘪凹坑的,我们将球泡在开水里,一会儿球热胀复原,我们继续玩。复原的乒乓球有一道印痕,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玩兴。

球破到不能再用的时候,我们还有最后一种玩法,将球皮剪成一丝丝,用香烟锡纸包紧点火烧,受热的球皮在锡纸里往外喷射浓浓的白烟,锡纸卷在地上顺着螺旋线旋转,往我们脚边窜来,我们四处躲避,房间里烟雾弥漫,赛璐珞的气味刺的人睁不开眼。

忘了是哪年级开始的,我和同学许民参加校文艺宣传队的排演,后来加入的还有华立凡。文艺排练成了我小学时代的一道抹不去的记忆,许多年以后,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和华立凡在北京见面,回忆起新开河小学的生活,他说在无锡的小学里,印象深刻的唯有两件事,打乒乓球和文艺排练。那时候,学校里经常开文艺汇演大会,每个班轮着出节目,样板戏清唱或者颂歌大合唱,校宣传队的节目放在最后出场,那是全场的高潮。我参加宣传队有一部分是受哥的影响,哥热衷文艺宣传,是高年级的文艺积极分子,有一段山东快板改编的奇袭白虎团,哥至今仍还记得,每年我们兄妹相聚,哥都会随口说上一段。那时哥常从外面把二胡手风琴小提琴搬弄回家,许多器乐我都跟哥瞎玩过,后来那些器乐放弃了,唯有口琴还没有忘。我的口琴也是跟哥学的。

新开河小学负责校宣传队的是教音乐的周涛伟老师,两位女老师王英箐徐洁负责宣传队的化妆和道具。除了在本校表演,我们还应邀经常去附近的街道居委会演,最盛大的一场是参加在体育场灯光球场的汇演。那时的小教战线(小学教学系统)区下面分片,新开河小学所在片叫“红专片”,片里的小学曾联合排演《沙家浜》全剧,演员全是小学生,演指导员郭建光的是我邻班的同学达飞,演黑田大佐的是我上一年级的一位学长,我在锡师附小礼堂看过演出,非常成功。

事至今日,我还能回忆出的我们表演过的节目——歌舞《亚非拉人民要解放》、朗诵《毛主席给咱一支笔》、短剧《一件小事》短剧的剧情是关于校园学雷锋的,星期天,两个同学同时来到学校争夺一只理发箱,都想用自己的休息时间上街为民服务,他们斗智斗理,谁也不让谁,当他们最后和解达成协议一起上街时,竟然发现理发箱里是空的,已经有人先在他们之前取走了理发工具。短剧最后的一句台词是“自从学雷锋以来,发生在我们学校的好人好事层出不穷,今天的故事只是其中的一件”。表演这短剧的其中一位就是我的同学华立凡。还记得有一个儿歌节目:一个文宣队的小女生,比我低两级,蹦蹦跳跳走上舞台,一边斜挎一书包,一边斜挎毛主席语录本,小女生随音乐走台步,用童声清脆念诵 “红小兵,上学校,随身带着一件宝。什么宝?我知道,毛主席语录金光照,金光照,心欢笑,迎着太阳向前跑。我们的课堂在哪里?在工厂,拿起锤子叮叮当……我们的课堂在哪里?在田头……”音响中伴起工厂锤子敲打的节奏声和田间小鸟的啁啾。

周老师教我们排练过一支舞蹈《再见吧,阿玛尼》,这是我在宣传队学的最后一个节目,歌曲直到今天仍还记得,没事的时候我常哼哼“再见吧,阿玛尼,我们今晚就要离开这里……”旋律带有鲜明的高丽风格,凄婉悠长,又有一点忧伤 “……再见吧,阿玛尼,山高路远就送到这里。阿玛尼含着泪,顶着包米背着行囊,送了一程又送一程……”

补记:在我的小学时代,很少看见一堆家长或长辈亲属围在校门口接送孩子的。我们每天去学校都是自己走(即使是一年级的孩子也是独自走去学校),或者搭伴邻里同学一起走。中午和下午放学的时候,各班同学在操场上站好,按相近住址排成几队,然后各队整整齐齐的走出校门,走向自己的家。那时住在我一个大院的同班同学有六七个之多,我们六七个同学排着队从学校走回大院,走到自己家门口,一个一个离开队伍,直到最后两个,仍保持一前一后的队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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