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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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五在1978(3)

(2021-12-05 08:16:06) 下一个

在给这部作品起名字的时候,抄袭了一部电影,我一直觉得那部电影很酷,虽然1978年并没人明白什么叫酷。
那部电影叫《列宁在一九一八》。
里面有句台词是我和小伙伴们最爱模仿的:“让列宁同志先走!”
这是一句很恐怖的咒语,因为列宁同志先走出来以后,被一个女特务枪击,伟大的列宁同志重伤不治,挂了。
列宁同志的死因还有其他说法,但我看见了那个女特务开枪,在群众电影院里。
大人们喜欢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我不明白这句话,那时我还没吃过面包,我也不相信一切都会有的。至少我爱吃的香蕉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次。
还有一句话是我们喜欢的。在我们爬上一堵墙,那墙大约有两米高,我们要从这个高度跳下去。
我们很害怕,这时有人会喊:“瓦西里,跳!”
瓦西里就是那个他的媳妇总抱怨没有面包的男人,他骗他妇。
瓦西里从二楼跳下来,好像是房子着火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跳了,还没摔死。
很奇怪的是,我们从那么高的墙上跳下来也没人摔死,甚至没人受伤。我的感觉是落地那一瞬间,脚脖子巨痛一下,浑身都有震感。
我们的鞋都是塑料底的布鞋或者凉鞋,命硬的我们居然安然无恙。
我的那个院子住着五户人家,却绝不是个大杂院,有血缘关系的三户人占据了大片领土。
我家,姥爷家还有大舅家。其他两户是老邻居。
在这个院子里有食物链,我当然是最底层,谁都可以教训我。
姥爷在食物链的顶端,下一层是我父母,大舅和舅妈,再下一层是两户老邻居。
值得欣慰的是作为底层,我还可以骑在两个小兄弟头上。
那是两个蠢货,他们的蠢一直延续到现在。我跟他们简直就好像有条代沟。 
他们无勇无谋,没知识没魄力,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快乐来至于哪里。但他们确实也很快乐。
我一直不愿意正视自己的蠢,只把其归结于糊涂。实际上,半个世纪以来,我做的蠢事数不胜数,只是从不记得。
两个表弟都是我重要的玩伴,因为我最大,而且足智多谋,他俩都愿意听我调遣。
七岁那年,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翻抽屉。现代的年轻人无法理解这份快乐。
我家那时家徒四壁,真的是四壁,除了两张年画。
没有玩具,几本小人书和一把木头手枪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总以为好玩的一定会出现在抽屉里,于是我不停的翻,每天都翻,有空闲就去翻……
那张两屉桌里,有一把剪刀,两把木梳,几把木柄螺丝刀,一把钳子,还有一些半导体收音机的零件……
没有我看得上的。
于是,我就去姥姥家屋子里翻。
那里有一个大衣柜,有三个小抽屉和一个大抽屉。那个大抽屉很重,并且有些倾斜,所以我只能拉出一小半,就再也拉不动了。
那三个小抽屉也足以让我快乐。
那里有个放大镜,可以把所有一切放大。还有姥姥的手表,她不太喜欢戴那东西。
还有篦子,那是一种可以从头发里刮出虱子的工具。你们一定没见过,那时家家户户都有。
还有邮票、粮票、零钱及其他我不关心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里面有一包香烟和火柴。香烟是招待客人的,姥爷平时抽旱烟,他有一个铁梨木的烟罐,烟罐中心是个铜的内胆,碎烟叶和烟纸放在里面。
我忽然觉得记录这些很有趣,因为几乎没人愿意描写这些。但我想,几百年后考古学家一定会依据我的描述来证明中国人曾经使用过烟罐,这可是文明的象征。
这包烟给我带来横祸。
小时候过年放鞭炮,我们会点燃一支香用来点燃药捻。有时大人闲麻烦,就随手给我们半只烟……
那一天中午,姥姥午休回来吃饭。平时那个抽屉锁着,但姥姥摘下的手表要放在里面,她就打开了抽屉。
我那时上抗大小学。我们只上半天课,中午回家后就无所事事。
二表弟五岁,这个蠢货看见我回来就跟在我屁股后面。
抽屉打开锁,我自然要去翻,玩了几下放大镜也没什么意思,就回家了。
我家与姥姥家在同一趟房子,中间是大舅家。
二表弟跟着我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忽然命令他:“去!拿一根烟过来。”
他的忠诚让我感动,两分钟内他拿回来一根烟。我清楚的记得,是一根迎春烟。
我叼在嘴上,拿来火柴,点燃。
抽了几口,呛人,没有过年时抽的美味。
后来我才琢磨明白,放鞭的时候不是一口接着一口的抽,是要等着鞭炮响了再吸一小口,因为有间隔,所以不觉得呛。
而现在是那种吸一口就能得癌的节奏。
二表弟看着我,只要能放在嘴里的他都很热衷。
我把烟递给他,他犹豫了。
“抽!”
如果你不知道淫威是什么样子,可以想象一下我那时的嘴脸。
他把烟叼在嘴上,用力的吸着。
考古学家和社会学家可以到处宣扬中国人五岁就在吸烟了,我可以证明。
他吸掉了三分之一,可能是实在无福消受,又把烟还给我,愣了一分钟就走了。
我把烟扔进炉子里,像个没事人似的看我的小人书。
也就十几分钟之后,姥姥忽然出现在眼前,看面容不那么慈祥。
“他怎么吐了?”姥姥问。
吐了?偷吃不干净东西了?对于不知情的事我从不妄加断言。
我没有回答,转着眼珠设计各种公关方案。
姥姥提鼻子闻了闻,又说:“你让他抽烟,是不?!”
看来,被捕的同志已经叛变了革命,我在想要不要撑下去。

当然,我是个很善于说谎的人,这是所有喜欢写作的人的特长。我们需要幻构出一个故事、一个空间,或者一个因果。
“我们刚才放鞭来着。”
这种谎言显然很没有说服力,我没有骗来信任和同情。
姥姥从来不打孩子,她是那种制止罪恶的天使。今天,天使怒了,也不知道上帝会不会来救我。
她走了,她没空细问,因为她只有一小时的午休。除了做饭吃饭,还得救助那个废物。
我除了等待夜晚来临也没别的办法,那个废物可能是昏迷了,苏醒后几次趴在门玻璃上向我家屋里看,我也没给他开门。
叛徒是不会被原谅的,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他抽烟会吐,他又没把整支烟吃掉从而引发胃内痉挛。
黑夜终于到访,比每一天来的都早。
今天的行为后果很严重,教唆未成年人吸毒,换做现在,枪毙十回都不算多。
姥姥向我妈投诉,我妈也懒得审我,她忙着做晚饭,只丢过来一句:“等你爸回来再说。”
完了,这件案子直接转给了三班衙役,大刑伺候恐怕躲不过去了。
我爸那时在抚顺上班,坐火车通勤,七点半才到家。
他是北理工的大学生,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他一进门,我妈就打了小汇报,这并不令我惊奇,人民教师都这样。
我爸是讲理的人,只说了一句:“把裤子脱了!”
随后他抽出了腰间的皮带。
我挨揍的时候只会喊疼,决不求饶。不像大表弟,大舅一动手,他会喊:爸!我服了!我服了!
呸!什么东西,你爸跟你在流氓斗殴吗?
其实,严刑拷打也就那么回事吧,双方都挺累的,到最后还不是得让我睡觉。
皮鞭并不可怕,只要不沾凉水。

我是范五,我带你们游历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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