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谈之二十四不义之财
唐德宗建中年间,陇州五原郡有座道观,名为太虚观。这个地方在哪呢,就是现在的榆林市定边县。
太虚观里面有几个道人,修行不错,能掐会算,周易八卦、奇门遁甲无一不精。
故此来这求签算卦的特别多,而且也灵验,大部分事都能解决,名气越来越大。
定边县衙里有个县丞,原本在长安做官,后来贪赃枉法被贬至定边,做了个小小的县丞。
一个县之内县令职位最高,其次是县丞。县丞主要管理文书、仓库等后勤工作,做主的还是县令老爷。
这个县丞姓王名安字能辩。
这名字起的太好了,王老爷最拿手的就是帮人打官司。凭着一张嘴,能把活人说死,又能把死人说活。
想当年在长安就有一号,只可惜过于贪婪,替人家办事索要报酬太多,被苦主告了,破落至此。
王安来到定边县后,那是痛定思痛,总结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沦落。
经过几天几夜苦思冥想,他好像悟出一个规律。那就是他挖空心思赚了那么多钱,一文钱都攒不下来。
只要手里有钱,必定摊事。
小来小去的就不说了,什么大门坏了、房屋漏雨、父母生病、媳妇改嫁……不是不是,媳妇改嫁不用他花钱。
就是这意思吧。
最后他被贬这事,原本是收了大大的一笔钱,这笔钱够他活半辈子的了。
结果花钱的那家不知道抽哪根筋,反手把他告了。该得的钱没得着,还被朝廷罚了个倾家荡产,处处透着不对劲。
辅助王安的有个差役,名叫甘多向。王安跟甘多向闲聊,就把这些倒霉事说了。
甘多向说王大人要是觉得蹊跷,可以去城西的太虚观找那的道长给看看,想求什么在那求,保证灵验。
王安一想也好,都混到这份上了,不求神拜佛也不行了。于是,工休的时候甘多向陪着,俩人就去太虚观了。
太虚观里有位罗道长,甘多向与之相熟,进到观里点名要见罗道长。
小道士知道这二位是县衙里的人,看衣着服饰就知道,而且甘多向还常来,老熟人。
将二人带到罗道长跟前,俩人说明来意,王安又把自己的困惑一说,道长问了王安的八字,掐指一算,只说了四个字:“浮财莫入”。
王安没明白,想让罗道长给解解,罗道长什么都不肯说,让小道士送客。
小道士引二人出去,王安不死心,又去正殿拜了三清,许了愿,又狠心捐了些香资才回去。
小道士在观里负责给灯油添油,打扫香灰,擦拭圣像等杂活儿,要忙到很晚才能睡觉。
王安来观里那一晚,小道士又去添灯油,走过长廊的时候,看见有两个鬼在一个大香炉前看账册。
太虚观中的几位道长都有修行,经常帮民众跟地府的鬼魅求情讲理,小道士见的多了,也不害怕。
其实那些鬼长的并不狰狞,只要你心中无鬼,他们就显现的跟普通人一样。
如果你做了很多亏心事,心中有鬼,那你最怕什么模样,鬼就显现什么模样,报应你心中的惭愧。
小道士从俩鬼身边走过,不看他们的眼睛。鬼的眼睛摄魂,谁做亏心事,谁就容易被摄走魂魄。轻则疯颠,重则丧命。
其中一个鬼说道:“看那王安,又要聚财无数,尔今日祈求不日既会显现,福报还不小。”
另一个道:“又有什么用,他得的都是不义之财,我等用计将其耗尽,才不坏了六道律法。”
那鬼又说:“这么多钱财如何才能耗光,你我日夜操劳,又不能只盯他一个。”
另一个道:“不出数日,有狐女修法,魅惑凡夫,咱们假装不知,等王安的事办得了再驱之出境。”
小道士听的有趣,不觉停了脚步,看二鬼还有什么诡计。
二鬼觉察旁边有人就不说话了,合上帐册,狠狠瞪了小道士一眼,飘走不见。
再说王安回去之后,果然好运连连。
五原郡有个大煤窑,煤窑所处的这座山是一个财主的,而开采煤窑的是另一个人。
那年头煤炭还不盛行,因为运输困难。您想想,在五原郡拉一车煤去长安,卖煤的钱还不够给马买草料的呢。
但当地人习惯用煤,供不应求。
时间一久这财主琢磨过味儿来了,山是我的,租给你才那么几个钱。虽说当时没觉得这山有什么用,秃山啊,谁知道现在值钱了,不行,不租了,得要回来。
开煤窑这位也不干啊,租期还没到呢,凭什么还给你呀。为了开这个煤窑,我二大爷把命都搭上了,不给!
结果闹上了公堂。
县令一听这案子怎么判呀,怎么判都不公平。这样吧,把山封了,谁都不许染指。
大老爷倒省事了。
王安听说这事,这是个来钱道儿啊。他让甘多向去找两家说和,拿出三层得利交给官府,一层给那财主,开煤窑那位可以接着挖。
那俩人一想,这总比封山强啊,就同意了。
回头王安又找县令,说以后卖煤的钱给县令一层,再也不闹事了,望大老爷开恩。
县令当然乐意,这煤窑就又开了,王安是日进斗金。
五原郡这小地方也没有好玩儿的,除了喝酒赌博就是逛窑子,窑姐说话又那么怯,净是倒口,他也没兴致。
满身的钱花不出去,很是寂寞。
忽然有一天甘多向告诉王安,说从长安来了位姑娘,那个漂亮啊,许多有钱人都去捧场,钱少了院门都进不去。
王安正闲的屋脊六兽,一听这事眼睛亮了。
嗯!在哪呢,我得来来!
那座妓院叫翠芸阁,新来的姑娘叫秀娥。
王安带足了钱,进门就一掷千金,别的嫖客当场失业。都没他钱多,王老爷独占鳌头。
嗬!这钱花的痛快,秀娥姑娘不但长的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喝酒赌博无一不通,炕上那点事更别提了。
这把王安快乐的,馆子吃窑子睡,足足幸福了小半年。
歌管楼台、声色犬马,王安可就把罗道长送给他的四个字忘了。
这一天又该小道士晚上添灯油,路过长廊又看见二鬼。敢情长廊是人家办公室。
一鬼道:“日子差不多了,王安的福报即将用尽,是不是该收他了。”
另一鬼道:“福报确是尽了,可他的钱用不尽啊。”
那鬼道:“这还不容易,断他财路,败他家财,月末清帐。”
小道士听明白了,这是要结账了,呵呵的笑。二鬼听见笑声极不耐烦,哼了一声走了。
第二天,煤窑传来祸事,坑道坍塌,砸死雇工两人。煤窑主和那财主被告到县衙,双双入狱。
王安为了摆平这事,上下打点花了不少积蓄,总算把这难躲过去了,可手里的钱也不多了。
手里这点钱不够睡秀娥的,老鸨子不让他进门,秀娥也不见他。
王安一股火上来,高烧不断。
请来郎中瞧病,郎中说出病因,王安吓个半死,他染上梅毒了。
这病纵是神仙也救不了,可怜那王安,剩点钱到处求药花个精光。死后连口棺材的钱都没剩下,末了还是甘多向发送的他。
县丞的死信传到太虚观,小道士问罗道长为何王安死的如此凄惨。
罗道长说王安命中富贵,都是投胎之时已定。他的不义所得不该归他,故留不住。
而且强取豪夺触怒冥府,按律他的福报就已打了折扣,再加上管帐的鬼差恨他害人,就催动因果。
本来还有四十年阳寿,而后寿终正寝,却被纸醉金迷所误,顷刻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