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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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五在1978 (6)

(2021-12-11 08:07:36) 下一个

对于那些没有媳妇就无法生存的男人来说,没投胎到那个年代真是没有福报。
那时的女人,无论长相如何都是本色出演,五官都是真的,并且不用担心自己孩子的爹是邻居。
这种意外竟管会有,但非常稀少,隔壁老王总是饥饿,他不饱暖,也不思淫欲。
那时的穷小子、没才华的小子,甚至成分不好的小子都有可能找到一个漂亮媳妇,原因是成分不好的漂亮姑娘有的是。
但是,没媳妇的首要原因还是穷,成分不好的姑娘也不想受穷。
最抢手的小伙首推军人,人民子第兵。其次是工人阶级,机关干部都排其后,至于老师啊医生啊售货员啊往后排。甚至副食店售货员都排医生和老师前面,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有一个姨太姥和一个姨太姥爷,他们是是我太姥的哥哥、姐姐。
太姥就是我姥姥的母亲。一位满族女人,缠足,曾经领过专供旗人的钱粮。一生都在为儿女子孙操劳,丈夫还找了小老婆跑天津去了。
在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那位小太姥好像还健在,百岁开外了。
有句话我一直觉得很智慧,有人说:婚姻组合只是为了摊低生活成本。
有道理吧。
在我童年的视线里,那些男女都是些奇怪的组合。不是模样不搭,就是性格不搭,品味不搭。说到品味有些矫情了,他们不明白品味是什么鬼。
还是说我的那两位长辈,姨太姥爷家七个孩子,姨太姥爷家九个孩子。
一个班和一个加强班。都给配挺机枪,立马就能上战场,两家都各有一个女孩,连卫生员都预备好了。
感谢上帝,他们出生在一个伟大的时代。换做现在,俩长辈把金融街抢三遍都不够孩子们娶媳妇的,简直是糟心的人生。
但他们都结婚了,无一幸免。
中国人作为地球上的稀有物种,聪明和忍耐力其他种族无法比拟。
他们在老宅周边所有能盖房子的区域盖房子,四面墙,一铺炕,一窗一门就可以娶媳妇。
按这标准,现在开砖窑的得娶多少媳妇。
就这样,他们的生活在孩子们哄抢糖果和捡拾地上未燃鞭炮的欢乐中开始了。
很快,第二年他们就有了孩子,男人面容憔悴,女人脸色蜡黄。接下来还是有了孩子,容貌枯槁,再往后……又有了孩子。
恶毒的父母对女儿最无情的夸赞就是:你这个赔钱货!
这个世界永远都在流转,谁会想到现在的女人婚姻居然会成为一场敛财盛会。
女孩不出嫁是每个家庭的心病,最后恨不得嫁给懒汉,只要别在家里吃饭,给谁都行。
于是,男方搭个大棚,请个厨子,找来哥们好友,买来蔬菜猪肉,室外餐会就齐备了。
前来贺喜的人奉上两块钱作为礼金,关系近的出五块。你如果出十块,那你可能与新娘有一腿。
大多人送一对枕巾或是一对暖壶,一个洗脸盆,一套毛选及毛主席的各种造型塑像,一毛不拔的也大有人在。
新郎孤零零的骑着自行车去新娘家接人,而后俩人再分骑两辆自行车回来。家境不好的,新娘坐新郎自行车的后货架就回来了,但她手中会拿一束塑料花。
就这样,她成了人家的媳妇。从第二天开始,男方家里就出现了一个可以让大牲口都歇了的替代品。
那些新媳妇在我眼里,都没有嘚瑟过三天的。
发型毁了、新衣服也不穿了,显然她还没从婚礼的欢乐中舒缓过来,但我知道,她的笑脸绝对是最后的遗容。
如果日后她还能露出蒙娜丽莎般的表情,我就服她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娘们儿!
那年头,娶不到和嫁不出,简直比写反动标语罪过还大,会成为左邻右舍永远的话题。可以分期讨论,细究起来,应该是《中国好声音》的鼻祖吧。
我那条胡同,以致胡同外的街道两边的住户,没有娶不到媳妇的,也没有嫁不出去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媳妇,常常让我不敢直视。
儿时这种理念,让我也稀里糊涂娶了媳妇,但我不是为了摊低生活成本。人家都有的,咱也得置办一个。
简直如同禽兽。
我现在的住所是个老小区,妹夫的房子。这里安静,单元里都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没人折腾。但老头很少,应该是都挂了。
我住过来几个月,很快与她们熟悉,因为我嘴甜呀,见面就打招呼。
我想,既然不能成为中年妇女的偶像,退一步找回点颜面。
终于有一天,一位老阿姨忍不住喊我停下,她说:“问你点事,跟大姨说实话,没媳妇怎么着,没看见过你媳妇呢?”
一时,语塞。
老阿姨接着说:“没有不要紧,大姨给你介绍,有的是好的。”
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老派的人总想把我弄出去。我已违背了她们的幸福标准。
我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以没媳妇呢。
“有!”我大声说。
她笑了:“领来大姨看看,从来没见过呢。”
诚信的我也许长了一张骗子的脸,骗不过久经考验的人民群众。
“她下乡扶贫去了。”
几个老阿姨满脸鄙夷,她们觉得我轻视了她们的盛情。
道德标准在改变,如今没人在乎婚姻,不需要帮衬也不需要携手。我觉得主要原因是婚姻并没有摊低生活成本,反而在物质和精神上都损失惨重,且无法补偿。
穷,还是根本原因。
儿时,家家的父母都打架,平均每周一歌。
他们吵,他们愤怒,他们摔东西,他们打孩子,但他们没人离家出走。没人会收留他们。
我爸吵不过我妈,他就摔东西,逮什么摔什么。
盘子、碗、闹钟、半导体收音机、挂镜、茶壶,有时连门窗玻璃都砸碎。

但他还知道毛主席石膏像不能碰,他每次转到石膏像跟前我都盯着,他要敢动,我就举报。
他们宣战又不关我事,敌人内部经常产生矛盾。又没摔我东西,大不了我负责清理战场。
这个时候,不能太放松,要保持平常心,但更要注意流弹袭来。
本来屋子就小,除去一铺炕,地下的空间还没有黑板前面那块地儿大。
摔下去的东西有的会破碎,溅起残片,这时要闪。有的会弹起来,比如闹钟,这时要躲。还有的会随手飞出来,他才不管飞行路线上我的存在,这时要深蹲。
总之,我就像萧峰在聚贤庄力战百人,闪转腾挪、凌波微步。
在确定他们停战后,主要是我爸没弹药了,我就开始清扫。而他们去哄吓哭的妹妹。
而后,我妈会去隔壁姥姥家借几只碗,我爸会试图维修那只看样不会再闹了的钟。
我很瞧不起他们这样虚张声势,那放着收音机、留声机没看见吗,抽屉里还有两块手表呢。家里有锤子,院里还有辆自行车呢,别跟我说忘了。
不记得他们为什么打,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但他们是文明的,不互殴,很优雅。也许都是读书人吧。
隔壁就不同了,我大舅是小学体育老师,舅妈就土杂商店营业员。
他们的打法就让我很震撼。
先是我舅妈发起进攻,挠我大舅的面部和脖颈。我大舅没有任何招式对付九阴白骨爪,情急之下,抽出腰间皮带……
后面就是噼里啪啦。
每次我都会听到皮带声中我舅妈的怒吼:“我给你买皮带就是干这个用的吗!!”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我是范五,我带你们游历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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