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巨变前夜奉天城易主
尤仲文送走张作霖,那个瓶子终于给张统领带走了。尤知府如释重负,几万两银子不算什么,货真价实的好东西送给张统领,方显自己真心实意。
况且,皇家的东西放在别人家里,那多省心啊。
送走客人,龚师爷也不在,送乌老四去了。尤仲文叫来一名心腹,吩咐道:“你明天带几个人,城里城外给我翻,看看前几天堂上放走的那二人有否还在,假如还在……”
尤知府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那人就明白了,躬身退下。
那么说尤仲文想干嘛呢。
乌老四在酒桌上揭了奉天府的底,官府私放革命党。这事如果没外人听到,尤仲文一点都不在乎。可今天不行,奉天前路都统可都听见了,这位不是傻子,听着点眉目就全明白了。
尤知府要杀人灭口,他只能这么做,讨好革命党这条路走不通,只会授人以柄,不斩草除根早晚都是后患。
咱们再说张作霖,本来是给奉天府还东西,转了一圈又拿回来了。
这玩意儿价值不菲,尤仲文出这么大价与他交往,除了想乱起来的时候有官军保着他,还有就是今天乌四爷露了口风,奉天衙门好像放了两个革命党。
倘若此事属实,那尤仲文罪过可大了,只要奏报朝廷,尤知府乌纱不保,人头落地。
可转念一想,尤仲文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怎么会做这种蠢事,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回到北大营,张作霖命人去把郭副官找回来,用不着躲着了,瓶子的事解了,赶紧回来有差要办。
第二天郭副官回来了,张作霖把在尤府听到的有关革命党的事学了一遍,让郭副官带上人暗中巡查,只要发现可疑之人只管拿回来,有什么不妥巡房营顶着。
这下奉天城要热闹,两伙人都出来找寻尚、马二位,这哥俩还好得了吗。
连升领了龚庆有的令,去找筒子六的媳妇,问问要多少钱才肯撤案。
这事难办,因为那女人说了,这件事由连升做主。以后两个人就是一家子,连升自然是当家的,这事就该当家的说了算,他想推诿都不行。
走在街上连升也没什么地方去,边走边琢磨要多少钱合适,价想好了就去找筒子六媳妇,让她写个撤案的状子,这事才算了了。
那天那女子说回娘家,今天登门她要是不在家怎么办,没法回去交差呀。
路边有个馄饨摊,坐下要了一碗。
连升跟着龚师爷有些年头,收钱消案的事见过不少。一般来讲不涉及人命的百八十两就和解了,有误伤的也就三五百两。
命案可就贵了,蓄谋杀人的,花多少钱也救不了。除非凶犯有后台,家里有势力,有时候不花钱也没事。
大老黑这案子应该是误杀,属于混混斗殴,那筒子六也有一半责任。要说筒子六这条命,赔个千八百两银子就不少了,但这里边有高才承的事,筒子六是他干儿子,而连升也是高老板的义子,这就等于帮自己结拜哥哥要钱,那还不得多要点。
这笔钱要来归那娘们儿,那娘们儿即将给自己做媳妇,而后俩人就得远走他乡。从哪个方面想,都得多要点,没点儿积蓄怎么过日子呢。
连升想要三千两,有这笔钱买房子置地,下半辈子就够活了。
就是这个主意,连升付了馄饨钱,起身奔广宜街去了。
祥德旅馆里面那二位,因为有了乌四爷撑腰,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
长春会的正副会长也来过,本想对大祥发难,但一听大祥说这哥俩是乌四爷的朋友,乌四爷还亲自过来留话,街面上有什么事找他理论,所有的事他扛着。
俩会长听到这话就熊了,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没有长春会会长问罪,其他人都不在话下,白花花的银子有机会赚了,阚云祥心情大好,如此一来二德和吕师傅的日子也好过了。
洪熙被梁山和岳鹏跟着回聚雅轩,掏了一百两银票算是给自己保释。
俩差役一走,洪熙在屋里破口大骂。先骂奉天衙门,再骂乌老四,而后骂肇谅,最后还骂了拴子一顿。
等他骂累了,才问拴子肇掌柜回来没有,那天有没有看见肇掌柜是怎么跑的。
拴子莫名挨骂也不敢顶嘴,这种事不是头一回了,洪老板一遇窝心事就拿拴子撒气,拴子早习惯了。
那天前厅大乱,拴子在后院劈柴。肇掌柜进后宅拴子看见了,直到洪熙被逮走拴子才知道前面出了大事。
等店里的人抓的抓,没的没,总算消停了,拴子才到后宅察看。
他发现后屋中堂的北窗开着,那扇窗户不大,距离地面挺高,平常窗户下面什么都没有,那天却看见米缸被挪到窗根儿底下,拴子知道肇掌柜顺这窗户跑了。
至于为什么要跑,他不知道。
洪熙这下明白了肇谅打哪跑出去的,心说此人真乃鸡鸣狗盗之徒,天合当慧眼识人把他开了,自己却有眼无珠当宝贝留下。
人家天合当不用的人,自己干嘛要留下呢,本来想省俩工钱,结果赔了百两银子,砚台也要不回来,里外里就是二百两,这下可赔大发了。
那么说肇谅跑哪去了呢。
那一天在前厅看见连升,肇谅知道坏了菜了。那块赝品砚台卖给衙门里的人了,有衙门的人过来询问,这说明官府要追究,官府有讲理的好人吗?一个都没有。
上一回被抓进班房,多亏张老板和郝掌柜有靠山,未受皮肉之苦就给保出来了。况且自己确实冤枉,只因写了张当票就给抓走,分明是要敲诈。
那回没敲诈着自己,但那当票没拿回来,这回要是再被逮去,新帐旧帐一起算。而那洪熙无权无势,为人刻薄,根本不会为他保释。况且洪老板自己也身陷其中,本已是泥菩萨过河,除了逃走还能怎么办呢。
肇谅跑到街上,叫了辆洋车,上车就往城南走。
奉天城南边是辽阳,在辽西这片儿也算繁华之所。在天合当的时候,肇谅去过那几次,觉得还不错,他觉得因为一块砚台这点小事,衙门不会差人满世界逮他,一百两的事,不至于。
洋车出了南门就不往前走了,肇谅只好付了车钱徒步前行。后来找了辆马车,多给俩钱儿才到了辽阳。
辽阳县也有当铺、古玩店,但肇谅不敢去找事由,怕有官差巡查,抓他个正着。
没法子,只好找僻静地方租了间房,暂且安顿下来。仗着身上还有点银子,什么都不做,过个一年半载也够,等风头过了再回奉天。
聚雅轩是不能回了,去哪找饭吃再说吧,实在不行去关内也好,一身好能耐在哪都能活。
奉天城这通折腾,最受益的自然是乌四爷。
瓶子找回来了,还卖了个好价。没搭人情,也没低三下四,在奉天城军政两界要员跟前出尽了风头。
什么奉天知府,什么巡防营统领,还不都得看我乌临江脸色,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大清朝是爱新觉罗的天下,你们这帮奴才都擦亮眼睛,别不拿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不当回事。
第二天乌四爷早早就到了小酒铺子,一扫往日愁云,又哼又唱,小酒一杯接着一杯。
崔老板可有日子没见着乌四爷这么高兴,随口问了一句。这下乌老四可绷不住了,快乐要跟好朋友一起分享。
乌四爷靠卖玩意儿过日子这事崔老板都知道,四爷用不着瞒他。等四爷把怎么折腾那瓶子的事一讲,崔老板也啧啧称奇,这个连环套太蹊跷了。
最后四爷略有遗憾,就是一不小心把龚师爷卖了,这位师爷日后恐要倒霉。
崔老板安慰了四爷几句,这年头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哪还有精神头管别人。
又问四爷大老黑的事能不能办成,四爷说一准办成。那点意思已经转过去了,只等筒子六媳妇一吐口,这边拿钱那边放人,妥妥的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忽然酒铺子门口闪进来三个人,都是长衫马褂。
四爷一看这人他认识,正是那天在聚雅轩抢自己瓶子那位。四爷现如今已经知道这人是巡防营的,应该还是个小头目。
那天此人留了句话,说要跟四爷比划比划。昨天在酒桌上张统领还说帮忙给撮合撮合,是不是话带到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这也太嚣张了。今儿可得让这帮孙子见识见识你家四爷的厉害。
乌四爷可不知道这些人是出来找马前卒和尚三旗的,他这憋着劲跟人家动手呢。
来的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作霖的手下郭副官极其部下。
张作霖命郭副官城里城外搜查,郭副官一核计革命党不敢藏在城内,在城外的面儿大些,所以就先可人多的地方找,碰巧找到酒铺子里了。
郭副官没想到在这儿遇上四爷,他已经知道四爷什么身份,不免有些发怵。在聚雅轩那天对四爷颇有不敬,几近于戏耍了四爷一番。
今天可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郭副官的眼不敢红,那乌老四的眼早就红了。
四爷满脸堆笑,说道:“阁下好能耐呀,这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找得到,怎么着,咱们找个地方抻练抻练,你意下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