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四爷站在祥德旅馆门口,看着阚云祥探头探脑的出来,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其他孩子。这才盯住四爷,他压根没想过,那孩子叫来的人会是个半大老头。
四爷一看,这该是欺负小炮台那位了,旅店掌柜的?
大祥没明白那孩子叫这人来干什么,只好瞧着四爷,没有说话。
四爷可算知道自己干嘛来了。
“你是这儿的掌柜?”四爷问。
大祥一听这人怎么这么不客气,连个您字都不会说。
“对,先生有什么事吗?”大祥答到。
乌老四一想,这事该怎么说呢,说你店里有俩客人,听说你不让住了,怎么着,短你店钱吗?
这是来吵架的,话不能这么说。可归根到底,小炮台叫自己来,还真是来吵架的。听小炮台那意思,是挨欺负了,自己得替他报仇。
“听说,这儿有俩老客,你说死不让人家住,为什么呀?”
大祥闻听,知道话茬儿不对,那俩祸害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来替他们出头的吗?
人在江湖,宁可被人家打死,不能让人家吓死。自己是祥德旅馆的东家,谁敢在这门口叫横,宣统来了也不行。
大祥往前走了两步:“对呀,我今天就想撵他们走,你是来接人的?”
嗬!这话可就接上了,往往呛火都是这么起头的。
也不知道大祥哪来这么大的气,可能是心里太恨那二位了。一想到他们杀人的心都有,眼下还有个故意来找茬的,大祥能有好脸色吗。
乌四爷听出来大祥带着气儿,心说里面住的什么人啊,把掌柜的都快气疯了,这事有点意思。
“我呀,不一定,看着顺眼我就接走。要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我就不接。”
四爷闲着没事逗大祥,大祥更烦了。店里一堆事呢,谁有工夫跟你闲扯。
于是边往回走边说:“爱接不接,接不接三天后也得给我走人。”
大祥回到店里,进拦柜准备做事,一转身发现那人跟进来了。
有人进店大祥不能撵,还知道这人不住店,也懒得生那闲气,索性不理四爷了。
乌四爷在店里东看看西看看,没看见小炮台。于是问大祥:“那两个人住哪啊?”
大祥朝后面努努嘴,低头找寻账本。
四爷笑笑,径直往后面走。出了后门有个院子,院子由三趟房屋围成,也不知道小炮台在哪间。
正楞神的工夫,有人叫他。
“哎哟,这不是乌四爷吗,您怎么上这来了,是住店吗?”
四爷寻声往去,说话的人自己不认识。随口答了一句:“看朋友看朋友。”
那人又道:“四爷不认识我了,我在庙会上悬壶济世,我姓白呀。”
乌老四又打量了这人一番,不认识。听此人说在庙会悬壶济世,那肯定是皮行卖药的,兴许跟自己在庙会见过。
“是白爷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生意可好啊。”四爷应付了几句。
白凤坡一听四爷想起来了,非常高兴,接着道:“四爷您的朋友住哪间了,我带您过去。”
住哪间四爷也不知道,小炮台这死孩子还不知道跑哪去了,旅馆掌柜的也不告诉他,这上哪找去。
“不急不急,呆会儿有人出来接我。”乌四爷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他现在在想,自己到底来这干吗,还嫌自己那堆乱事不够热闹吗。
白凤坡觉得四爷不爱搭理他,也不好继续搭讪,说了句告辞就走了。
又等了几分钟,院子里出来进去的人不少,可就是没有小炮台。四爷等不及了,准备挨屋去找,他急脾气呀。
没等他琢磨好从哪边的屋子开始,身后有人说话。
“是乌四爷吗?”
四爷回头一看,却是旅馆掌柜的。
四爷也不答话,瞅着大祥,心里核计应该是刚才那位白爷帮自己报了号。
阚云祥确实是听白凤坡告诉他的,奉天西府主事乌四爷在后边站着,大祥为什么不去陪陪。
大祥一听也是一楞,乌四爷在后院?那孩子把乌四爷找来了,好家伙,这孩子什么来头。
乌老四的故事充斥北市场,大伙倒不是怕他,只是觉得好奇。今天本人都到了,大祥居然不认识,这不是漏一空嘛。
阚云祥把刚才的一肚子气都忘了,他想看看这位乌四爷跟那俩祸害是什么关系。都说乌四爷有能耐,皇亲国戚,弄走那俩瘟神有门儿。
所以大祥一溜小跑就过来了,开始对四爷客客气气。
“哟,是四爷呀,早说呀,知道您来我就门口侯着了。”
乌老四看大祥态度变了,心中暗骂,车船店脚衙,真是会来事,这张脸说变就变,刚才还要跟我骂街,现在又跟迎请皇上似的,真靠不住。
人家客气了,乌四爷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也笑道:“掌柜的太客气了,敢问怎么称呼啊。”
大祥报了名号,四爷让大祥带着去看看那二位。
阚云祥没想到四爷居然不知道尚马二人住哪,这也不像是来接人的,一时闹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旅馆里发生的这些事,小炮台全然不知,他正跟二德在吕师傅房里吃鸡腿。哥俩高兴,张九礼烧鸡味道那是没的说,俩人细嚼慢咽,细细品味。
小炮台早就把四爷忘了,先干掉这只鸡腿要紧。
大祥把四爷引到马前卒那间房的门口,说了声就是这了。而后就走了,他在这陪着不方便,他都不知道这伙人要干嘛,还是离远点好。
乌四爷见大祥走了,才上前敲门。
门一开,马前卒立在门前。
四爷一瞧,这是个书生,可还有一位在哪呢?
马前卒不认识乌老四,以为他走错门了,开口道:“先生找人吗,是不是走错了。”
四爷一听马前卒南方口音,心中多了份警觉。可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不能说是替小炮台出头,来搭救屋中之人的。
“我听说店家不让你们住了,有人让我帮衬你们一把,有这事吗?”
马前卒听是有人让门口这位来帮自己,首先想到会不会是奉天的内应派人来了。
但一看乌四爷这扮相,心说最好不是,就这位,跟他共事什么都办不成,太邋遢了。
“是呀,店家让我们三天后搬走,我们正没辙呢。请问,是哪位朋友托您来的?”
乌老四一看地方找对了,眼前这人斯斯文文的,凭什么不让住。缺银子吗,这不算事啊。
“我是小炮台……”乌四爷话说一半就止住了,心想这人怎么可能认识小炮台呢。
这下俩人都怔住了,这个差头怎么也接不上。
正此时小炮台跟二德出来了,小炮台看见四爷在一屋门口站着,立马想起来还有件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
拉住四爷衣袖:“里面还有个人,那是我送来的,二德他哥就是不想让他住。”
四爷看了一眼二德,知道小炮台说的是那孩子。
这又听说还有一位,可那位怎么没出来呢。
马前卒看见小炮台,明白了一半。知道四爷可能是这孩子找来的,一孩子这么热心,马爷不免有些感动。
“在下马前卒,请问阁下尊姓大名。”马前卒抱拳拱手报上名号。
四爷也拱手道:“乌临江。”
马前卒请四爷进屋,一进屋四爷才看见趴在炕上的尚三旗,还闻到满屋子的金创药味儿。
屋里有张凳子,四爷也没用请,自己就坐那了。也没有茶水,出门在外就别那么多讲究了。
炕上的尚三旗也不认识四爷,他是抚顺人,头回在奉天城混,哪能认得。
乌四爷问马前卒是怎么回事,马前卒只说这里是生意下处,掌柜的不敢得罪长春会,不想留他们住,故此让他们及早搬家。
在四爷眼里长春会都不入流,几任会长他都认识,哪个见了四爷都得行大礼请安。所以听是长春会为难他们就没当回事。
琢磨了一下,说道:“没事,回头我跟会长说一声,你们踏踏实实的住着,没人敢撵你们。”
马前卒不知道乌四爷什么底细,听着口气挺大,也没当真,但还是千恩万谢,礼节嘛。
可炕上那位尚三爷嘴里没把门的,他知道旅馆掌柜的不只是因为长春会为难他,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己和马前卒是革命党,掌柜的怕吃瓜烙才赶他们走。
“这位爷,马爷说对了一半,其实啊,店掌柜的是因为咱们俩是革命党,他怕官府回头连他一起抓。”
此言一出,差点把乌老四吓的从凳子上滑下来。怎么茬儿,大清天下有人自报家门是革命党,王法何在。
乌四爷仔细端详炕上这位,一看这卧姿是屁股有伤,再联想屋子里的金创药味,心里就明白了。
这些日子乌老四净忙活他自己那堆烂事,奉天府抓俩革命党他不知道。
现在眼前有俩革命党,奉天衙门还不抓他们。看炕上这位挨了打了,屁股打成这样肯定是奉天衙门的功劳,怎么着,打完就给放了?
大清朝但凡只剩一项死罪,那也得留给革命党啊,这二位怎么能逍遥法外,还在这跟自己胡扯呢。
静下心来,乌四爷琢磨炕上这位神智是否有问题,满嘴胡沁,哪有大呼自己是革命党的。
“这位兄弟,此间不可儿戏,革命党的罪名也敢背,莫非大清朝不在了吗?”
马前卒在一旁暗自叫苦,这尚三爷真是绝世 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