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因祸得福尤知府建功
祥德旅馆的老板想给救助的这位“路倒”做个登记,这位爷身上刚有点热乎气就要住店。
本来大祥心里觉得别扭,有股说不出来的惶恐。怎么呢,这位身上有百两纹银,可差点就冻饿而死,虽说天气严寒,可您兜里有银子哪会落到如此田地。这里面必有蹊跷。
买卖人说买卖话,不能看着送到眼前的银子不赚,那就是没有职业道德。为安全起见得详细登记,这要换做熟客,草草写上几笔也就完了。
正当大祥要问马前卒家乡在哪的时候,吕师傅闯了进来,说街面混乱,好像出了什么事。
怕什么来什么,冥冥之中发生的一切都与阚云祥的预感吻合,今天就不是什么好日子。
大祥也没说话,撇下马前卒往前厅跑。跑到大门口,从门缝向外看,好家伙,街上够热闹的。
前厅的挂钟指向十点,一般这时候城里的人都睡俩来回了,那是万籁俱寂。所以街面上有点动静就显得异常嘈杂。
大祥看见街上有六扇门的捕快,正带着守城兵丁挨家挨户敲门。
这条街上大多是店铺,都已经关张上板。官差老爷们敲起门板来那是毫不客气,跟拆房似的,固此让人觉得害怕。
店里的仨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几位客人也被吵醒,披着衣服到在前厅。
“干吗呀这是,大半夜发什么癔症,尤知府他爹走丢了。”
说话的是位中年人,五十上下的岁数,披着件旧棉袍,辫子也没梳,那真是长发披肩,咋眼一看就跟厉鬼相仿。
大祥头都没回:“他爹走丢了也是吃了你的假药,再胡咧咧把你送出去帮着找爹。”
那人笑了,转头看着二德:“干吗呢,你还拿毛笔了,会写字了,两天不见长能耐了你。”
二德白了这人一眼,把毛笔搭在砚台上,从柜台后面转出来,也想趴门缝向外看看。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
那人瘦弱,身体摇晃:“哎!你伤了我可不行,你得给我养老!”
吕师傅从后面上来推开这人:“去去去去,搅和什么呀,没看见街上搜人呢,第一个就逮你这卖狗皮膏药的。赶紧死觉去得了。”
那人觉得无趣,转身往回走,嘴里可不吃亏:“不逮义和团余孽,逮我这悬壶济世的,还有没有天理。”
吕师傅正要跟他理论,大祥拉了他一把:“这是又要抓人,都别看了,回屋睡觉。”
二德说:“哥,墨研得了,你还登记不?”
大祥看一眼柜台上的账册,心中一紧,对吕师傅道:“你赶紧回屋睡觉,外面怎么乱也别出来,要摊事。”
吕师傅也好像明白了,点点头走了。二德没明白,还往门口凑,想等他哥挪开位置他往外瞧瞧。
大祥看着二德气就不打一处来,今天如有祸事皆因二德而起,这是前世欠了什么孽债。
“还往前拱什么,赶紧他妈死觉去!”
二德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又踹人又骂娘的,我他妈不是你他妈吗,少吃了两块软炸里脊至于吗。
那么说街面上是不是在抓人,还真是。
为什么抓人,抓谁。这事与一人有关,与谁呀,不是旁人,正是我们的好汉爷尚三旗。
话说尚三旗在天合当连同三柜一起被捕,外带张树倾、郝如春、二柜、小伙计一干人等全带回去了。
汤耀珍不是天合当的人,捕快们也都认识他。
首先汤耀珍有功名在身,奉天城里这种身份的人不多。其次,汤先生又是尤知府的同窗,这件事官场的人都知道。
所以,捕头对汤耀珍挺客气,汤耀珍也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伙人。捕快前脚一走,他就奔尤知府家去了。
捕快当中有个头儿,相当于今天的探长,办案抓人都得他领着。此人姓郎,名为郎桐,正宗女真人。往上数八代,跟努尔哈赤的祖辈一起狩过猎。这都是他自己说的,无从考证。
郎头今年五十几岁,在衙门里混了小三十年,里里外外的事没有办不明白的,深受尤知府喜爱。有郎头在街面上的这些事不用操心,正可谓外事不决问郎头,内事不决问老龚,尤知府踏踏实实的享乐就成。
本来今天过腊八节,郎桐可没回家,跟几个朋友在酒馆喝酒。
他这几个朋友可不简单,在奉天城里有名有号。远了不敢说,中街、南市场、北市场可都有头有脸。说白了就是地痞流氓。
几个人正喝着酒,有值更的捕快来报,说中街天合当有人报案,有人当卖四品官员暖帽上的顶珠。
郎桐一听犯难了,怎么呢。
奉天城里的四品官只有一位,那就是当今知府尤大老爷。甭说,顶珠是大老爷的。可大老爷从没说过丢顶珠的事,今天有人当卖顶珠,这说明里面有大老爷不愿他人知晓的隐密。
有人报案就得捕人,想装不知道不行,可把人抓过来又怎么办。
跟大老爷邀功,说您丢那珠子找到了,人赃俱获。大老爷有否奖赏不知道,回头有人密奏朝廷,告尤知府丢失朝廷官饰不找不寻,等民间抓到贼人才当成案子办,那这篓子捅大了。
郎桐不敢怠慢,回衙门取了火枪,带上弟兄就到在天合当。
一到天合当,别的不问,先透过门缝看看里面的贼。这一看郎桐心里有数了。
贼人分三六九等,有的彪悍有的猥琐。啥人啥对待,彪悍的要用强,连打再吓唬,必须一击得手。猥琐的就没那么费力,上去俩嘴巴就锁走了。
今天一看尚三旗,郎桐心中一颤。这怎么可能是个小毛贼呢,这位是胡子呀。看此人身行气度绝不是小偷小摸之徒,难道说大老爷被胡子劫了?不可能啊,知府衙门的亲兵卫队不是白给的,再说柳子哪有抢劫知府老爷的胆。
这事太蹊跷,先拿人再说,问清了再报知大老爷,就是这个主意。
郎桐带人进去就把尚三旗拿了,至于天合当的人也得带着。三柜通匪,他是跑不了了。小伙计也在现场,算做同案,其他人跟着问话。
就这样,呼啦啦,一帮子人都带回班房了。
回到班房,郎桐单独审问尚三旗。此时的尚三爷可都捆着呢,脚镣也扎上了。
那位问了,不就一珠子嘛,还上镣铐,至于吗。
此珠非彼珠,这是皇上家的珠子,虽说皇上没掏钱,可冠名权是皇上的,那叫御赐。偷这颗珠子就等于进皇上家抢东西,您想想罪过小得了吗。
其实呀,将尚三爷五花大绑、手铐脚镣,不为别的,只是怕他反抗。您琢磨琢磨,就三爷这块头,班房的捕快串一起也不是人家的个儿,擎等着吃亏呢。
尚三旗被捕不是头一次,再早前因打架斗殴没少被衙门绑走,所以他并不害怕。只是以前单单用条锁链象征性的往脖子上一套,拉着就走。
今天干吗呀这是,这套家什是制死囚的,不就一颗珠子吗,有这么大罪过吗。
三爷哪知道,他偷珠子案发,按律没有死罪,至多也就是发配充军。可他不死知府老爷就得死,因为知府夫人比大清律还狠着呢,留着尚三旗这活口,知府老爷就死路一条。
郎桐屏退左右,把尚三旗绑在牢房的刑住上,手里握着皮鞭,冷笑瞧着三爷。
尚三旗还真没怕那鞭子,都什么呀。爷在山里与狼虫虎豹抻练,猛兽一击岂是皮鞭可比,拎条鞭子吓唬谁呢。
虽然鞭子不足为惧,可后面会动大刑,那就不是皮肉能扛的了。光棍不吃眼前亏,还是想辙脱罪为妙。
郎桐看尚三旗脸上表情不断变化,知道他有些恐惧,当下正是问话的好时机。
“叫什么呀,家哪的。”郎桐问。
“回老爷话,小的尚三旗,抚顺卫人,捕猎为生。”尚三旗答。
一听这口风,就知道是个小贼。郎桐心里有了底:“这珠子哪来的?”
“捡的。”尚三爷也没含糊。
捡的?郎桐心中暗笑,找打呢是吧。把老爷当三岁孩子哄,这么穷对付也想过关。
今天的事得速速审出结果,天色已晚,还得跟龚师爷禀报,最后大老爷裁定,可没工夫哄他玩。
“尚三旗,实话告诉你,珠子是奉天知府尤大老爷的,你偷盗销赃按大清律当斩。要是如实说呢,我在大老爷面前求情,至多也就判你个充军。
看你这身段在军中没准还能立功,这就叫因祸得福。你自己琢磨琢磨吧。”郎桐话说完,盯着尚三旗。
尚三旗可没料到珠子是奉天知府的,脑袋轰的一声,这下完了。
虽然三爷不懂大清律,可偷了当今奉天头把交椅的物件,那准没好啊。
可转念一想不对,知府老爷是八人抬的轿子,自己那天偷的四人抬轿子中的东西,那绝不是知府的,是县令的,这货想骗自己。
再者说,还什么军前效力。爷要是想从军,二十年前就进八旗军了,那军中是好人待的地方吗。自己还是个囚犯,送死吃苦的事还不都是自己的,不成。
瞧见没有,没见过世面就是吃亏。按尚三爷的知见,他还想跟衙门掰扯掰扯,这一念恰好中了郎桐的圈套。
尚三爷道实情,惹下杀身 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