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意味着玩儿命，范五知道不完结这件事就出不了这个门。横竖都是个死，能多拖延一会儿就多拖延一会儿。
石奉山应该已经有了打算，自己除了配合再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现在就被人家弄死。
石奉山让老李到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而后走到外间屋，在圆桌旁边坐下，文澜和范五也分别在另外两张椅子上坐定。
茶水已经凉了，看样石奉山也没心思喝。三个人就这么干巴巴的坐着，不免有些尴尬。
范五琢磨得先说两句，表明自己很乐意帮石奉山这忙，看着石老板阴沉的那张脸，兴许早就想拿自己祭天了。
“铁鹰本是随军，于韦向天帐下做一参军，散伙后为何没有随大当家上山，反而流落市井重操旧业。就算他不屑落草，也不至于混至今日模样，简直与乞丐无异。”
范五这么问是想知道铁鹰瞎了一只眼以前还有什么遭遇。都说铁鹰是因为窥视天机致盲，范五却不相信。
民间传说都是这样，说算命最灵的是瞎子，因为很多预言道破天机眼睛瞎了。但范五认为是此人天生失明，后学些五行风水、周易八卦，依此糊口度日。
算命这东西三分算七分蒙，哪有几个像袁天罡、李臣风、刘伯温这样的江湖异人。就是书里说的都是编的，至少也得编的靠谱，有根有据才算合理，凭铁鹰那点能耐还真把自己算瞎了？
在关帝庙里铁鹰说的话犹在耳边，但那些话按铁鹰所说是代土地爷传话，也不是他自己算出来的。石奉山想告诉范五的是铁鹰看见了什么，那就是铁鹰亲眼所见，不是转述，铁鹰那两把刷子还能看见东西，这让范五不置可否。
石奉山本想讲讲铁鹰看见了什么这件事，范五一提问，他又开始琢磨如何回答。
沉思片刻，石奉山道:“那年闵将军辞官挂印，我也就不能干了。韦向天不肯回奉天城，他手上有奉军的人命，两军对垒时又冲杀在前，他跟张大帅的梁子无解。”
可不是无解吗，张作霖本来就是土匪出身，后被朝廷诏安一路青云直上。韦向天也是土匪，比张作霖还长了一辈，按江湖规矩他不应该玩命的阻击奉军。
但韦向天心里明白，他杀了薛自勇那就是死罪。如果革命军败了，他准没好，只有奋勇杀敌才能保自己平安，现如今队伍一散，他便是无家可归，跟奉军那是新仇旧恨。
石奉山可以回奉天，那叫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况且石奉山的阿玛以前还是张作霖的上司，张大帅不会把奉山怎么样。
他韦向天就不行了，但凡手里没枪就是死路一条啊。
“我问韦大当家的怎么打算，他只说不回奉天，我也就没往深了问。这情形已是自身难保，哪有能耐保他安危。”石奉山接着道。
“其实韦大当家归于国民革命军帐下已经算是洗白自己，江湖上没人再敢说他是胡子。就像孙殿英本来也是土匪出身，后来投身革命，不也成了名门正派。”
石奉山说到这顿了一下。
范五拿眼睛瞟着石奉山，还好意思提孙殿英，炸开老佛爷坟那位，那也算革命者？
石奉山也觉得这例子举的不好，岔开这段:“我带着文珊和文澜回奉天，老何大哥留北平。铁鹰跟何庭说要跟着韦大当家一起走，我也没多想，思乡心切，我们就回奉天了。”
事有蹊跷，何庭跟着韦向天走很正常，这小子就是捞偏门的命，就算韦向天不当胡子何庭也愿意跟着这位有钱人混。
铁鹰不同，当初韦向天留他做军师的时候他就不乐意，眼下队伍都解散了为什么还不赶紧离开，也要跟着一起走呢。
“我们回到奉天不出半月，张大帅差人请我，先说让我出任奉天警备局长，过往敌对之事一概不咎。”石奉山停下不说了，好像有些事还是想不明白。
“我当然推辞，在下本就不喜刀枪，无奈造化弄人，入了这一行无法自拔。现已回到奉天，只想做一介草民，官场上的事早已看够，不想重新染指。哪曾想……”
石奉山话锋一转:“来人说请我出任此职还有一因。”
还有什么因？范五心中猜想，不会是又跳出来个会算命的吧，算你命中注定出任此职。那怎么就没有一个算命的说我能当一任省长呢。
范五嘴角挂着笑，石奉山要是说有算命的参与，他就立刻指出这是说谎，没有任何故事是靠算命的参与支撑才能到最后。
“来人说韦向天已在千山扯旗造反，原来他在千山的那些残部一百多人，而今又带回来二百哗变的士兵，扬言奉天城只有石奉山镇守才可保平安，换做他人将永无宁日。”
说到这石奉山无可奈何的看着范五，范五也觉得新鲜。好嘛，还有这样当官的，胡子威胁官府，官府要是从了那可丢大人了。
“张大帅岂能忍受如此威胁，韦向天老糊涂了吧。”范五不怀好意的笑了。
石奉山没有笑，非常认真:“我也是这样想法，张作霖一方霸主岂能被一草寇裹挟，想用如此理由逼我作官太过儿戏。”
本来嘛，这事根本说不通。
“来人说这韦向天有如神助，奉军多次围剿不成，而贼寇屡屡得手。把辽阳、鞍山、营口、海城、大石桥一带搅的鸡犬不宁，且放话即将攻打奉天城。”
韦向天打奉天？这次范五憋不住笑了。韦向天敢吹牛，奉军还真信，这不太可能，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
石奉山又道:“谁都不信韦向天敢打奉天，我也不信。奉天守军不下十万，韦大当家那区区几百散兵游勇哪是对手。”
范五插了一句:“可不是吗。”

石奉山点点头:“我对来人说绝无可能，来人却说韦向天已差军师入大帅府，那军师有些法术，给大帅看了一场幻境。幻境之中韦向天带一万阴兵席卷奉天，因战神关圣显灵方得制止。”
战神？！范五忽的想起来好像老李提过，说石奉山是关圣分身，实乃一代战神。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在下也是奇怪，没听说韦大当家手下有此等术士，凭空造一幻境非常人所能。我便询问此人为何方神圣，来人说此人名叫铁鹰，显灵的关圣却是在下……”
整件事有三个疑问，第一韦向天什么时候学会的招阴兵，第二铁鹰跟谁学的造幻境，第三石奉山哪辈子修行出战神之躯。
这都不像话。
“所谓阴兵一说在下不信，虽有传闻范有贤在荒地沟城隍庙借阴兵助阵击败黑龙会，在下并未亲眼所见。听来人言外之意若非在下出任难逃此劫，既然大帅对此深信不疑，我又哪敢怠慢，只好推托身体有恙，三日后再做答复。”
张大帅都信了，不能这么不懂科学吧。张作霖也是开明之人，怎么会被这样无稽之谈说服，还有事。
“送走来人，我立刻命家人去千山约见韦向天，韦大爷请我立刻上山。待我上得山去，果然看见铁鹰，我便询问原委，此事果然蹊跷。”
岂止是蹊跷，范五觉得这都快成千山版的罗斯威尔事件了。哪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让范五编肯定编不出来，还是听石奉山编吧。
“铁鹰说是韦大爷那尊金佛显灵，某日忽向铁鹰示警，铁鹰先看到这幕幻像。而后他就有了些法术，时常有神谕降临，指引铁鹰行事。”
石奉山说到这儿的时候，范五开始信了。韦大爷那尊金佛有说道，那尊佛本是契丹皇室所有，年代久远。灵验与否两说着，但确实保佑韦向天驱灾避祸，不但躲避了奉军追杀，还混了几天正经人的日子，说是光宗耀祖吧也许对普通人不算什么事，但对于一老年土匪，能受官军诏安还当上旅长，那就算大造化。
这尊金佛不但佑人安危，保人前程，还能示警了。既然是韦向天的金佛，干嘛向铁鹰示警呢。
“你是说，韦向天的金佛示警给铁鹰看？”范五当然不信，按理说应该直接给韦向天看才对。
“确实如此。”石奉山说:“至于为何铁鹰能看我等不知，后来我才发现，可能只有铁鹰才会运用法术唤出那段幻境，韦大爷身无此技又如何显像与他人。”
嗯，这么说也算讲理。铁鹰懂周易命理，也算是法界中人，虽然学的不是请神送仙，但业内人士总比土匪强盗更接近神佛，让铁鹰操弄这些是对的。
看来，铁鹰有办法重现此景，他自己看到了，韦向天看到了，张大帅看到了，石奉山也应该看到了……范五也想看看。
石奉山这时不讲了，忽然问范五:“要不然，将铁鹰请来重现幻境，范先生你也看看？”
最爱看热闹的范五，被石奉山这句话撩的心潮澎湃。
韦向天带阴兵，石奉山成战神，这都没有的事，还让铁鹰看见了。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能亲眼看看当然是好事，只怕看了不白看，别再把自己牵扯进去，范五身上的烂事够多了。
想到这范五假装推辞:“石老板，我本是局外之人，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最好不知道。若是再牵扯此事，恐怕在下无力应付，这件事里面到底有没有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