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在这个世界已经转变成为正派人,铁鹰也在转变。他跟范五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确定,而不是像算命那样模棱两可,多以撞大运的方式运作。
铁鹰要走了,已经走出山门。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是土地爷的地马,这可就是胡说了。
土地爷是神仙谱里正神,根本没有指派地马一说。地马只有萨满教中的草仙才用得到,铁鹰的这些话真的是帮土地爷传的吗?土地爷为什么要用他?
范五紧走几步绕到铁鹰前面,拦住去路。
“土地爷不直接找我,干嘛让你传话?”范五虽然对铁鹰之前的话很信服,但决不相信是土地爷让他说的,这类江湖术士不可全信。
铁鹰停下脚步,轻蔑的看着范五:“范先生,你是凡夫,土地爷是神仙,想跟他老人家过话,你配吗?”
说完一瘸一拐的走了。
我是凡夫?我范五是凡夫?
范五头回听见有人称呼他为凡夫,这是个事实。但在娑婆世界里没人以此相称,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很非凡,都可以掌控世界,不可一世。
铁鹰走远了,暮色中已经看不到他的背影。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范五没记住几句,只有那一堆债尤记心间。
所谓业债就是在不断的轮回中积累下来的欠债,这种债通常都是来世再还。来世没还清那就下一个来世再还,依此类推。
大多数人不知道自己欠债,只知道跟财物相关的东西算是债务。至于因果、情感、恩德……等等诸如此类,众生都不会记得,可以量化的东西才值得归还,比如一百大洋。
业债这种东西如不偿还可以引发诸多事故。比如破财、丧命、一事无成或者情感不顺,凡夫们只怪自己运气太差,从没想过会是因为业债所累。讨债者在设置重重障碍,还债的方式多种多样,正所谓破财消灾,失去某些的同时也得到了很多。这就叫还业债。
范五欠的这些可谓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因为写东西而欠了书中人物的债,想想甚是可笑。
天色不早,范五得回老徐大院了。今晚与铁鹰的会面虽然诡异,但至少有了条明路,还清欠债就能回家,抓紧还债就是。
回老徐大院必经祥德旅馆,旅馆建在胡同口处。范五无精打采,今晚的好奇心没带来兴奋点,反到是背上一堆债务,想想就他妈晦气。
经过祥德旅馆时范五连正眼都没看一下,只想快点回去睡觉。
胡同漆黑,只有一盏路灯的光亮投射到一米见方的区域,跟没有也差不多。
当他走到大院门口时,看见有个人在门口站着,仔细一看却是钱老板。
老钱回来了。
范五看着老钱没说话,他希望钱老板能开门见山的公布答案,不要有任何一个字的废话。
“韦向天不来。”钱老板说完了。
范五长出了口气,不来就不来吧,那房契……
“房契得你自己去拿。”钱老板说出第二句。
不可能!打死都不去!范五心中暗骂。
“你要不去,他派人来劫你。”钱老板说出第三句。
……劫持,这下范五不嘴硬了。绑票打劫都是土匪的本行,在奉天地面劫走自己易如反掌,如果真的有这句话,那可没辙了。
“他要绑我?”范五着重问了一句。
钱老板点点头,脸上平静如水。
废物,一点谋略都没有,不会使个拖刀计先把房契诓出来吗。
“你有没有说先拿房契再上山。”范五问。
钱老板摇摇头:“范先生没有这样的承诺,在下不敢妄言。如若先生房契到手却不上山,岂不陷我于无信无义。”
哟,钱老板不对劲啊。前几天还对自己言听计从,恭敬有加,今天怎么还敢顶嘴了呢。
房契没到手徐麻子那边没法交代,太姥爷一定没完没了的墨迹,真让人受不了。不上千山见韦向天也不行,这老土匪不会罢休,说绑自己就能绑自己,处于这么一个位置太被动了。
诸事不顺,范五没了主意,一点头绪都没有。今晚就到这儿吧,休息休息脑子明天再说。
范五拱手:“钱老板辛苦,先回去歇着吧,我想想怎么办,明天过府拜望。”
钱老板也真是累了,点点头,拱手就走。
走出几步,范五忽然开口:“钱老板,问你个事。”
钱老板停下,转过身。
“扪心而问,范五欠你什么吗?”糊涂了一天的范五,忽然想起铁鹰说的欠债法则,但凡是熟人都得问问,欠业债吗。
老钱没听明白,追问一句:“欠什么,店房账?”
这话问的确实唐突,谁也不会明白范五想问的是什么。范五也觉得自己在昏头,傻不愣登的问出这种话。
“这还算事,改日再说,快歇着吧。”钱老板转身走了。
看见没,生意人,没有江湖人的仗义,就不能说不要钱吗,还改日再说,不局气,非常不局气。
范五摸着黑儿进院,摸进屋里也没点灯,他也不知道灯绳在哪。
合衣躺在炕上,把今天这些事捋了一遍。结果还是一事无成,不但一事无成还给自己套上个紧箍咒,还有打听出来一个异常强大的敌手。
此次让钱老板上山真是失策,不但没达到目的,还暴露了自己所图。有把柄在韦向天手里,这老土匪对自己更不客气。范五细想了一下此事利弊,其实真的面见韦向天也不见得有什么危险。不就是想问自己一些事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一问三不知就完了。如果铁鹰也给韦向天讲过欠业债这事,那正好问问韦向天,我范五欠他什么。欠什么还什么,决不再拖欠,既然自己肯定欠每一个人物,那韦大爷决不例外。
韦向天从军的时候,铁鹰跟着当副官,再加上在北平的时候两人相处过一段时间,交情不错。
在这个世界里,铁鹰有两个好友,一是石奉山,另一个就是韦向天。虽说文澜与铁鹰交往甚多,但文澜现在已是乡绅,不会再与铁鹰交往,况且铁鹰豁出一只眼睛探听来的秘密,一定会与石奉山和韦向天分享,因为石韦二人管控黑白两道,想拯救这个世界没这俩人办不成。
无中生有的事物总是让人不放心,铁鹰一定觉得在此空间的万事万物,会随时被范五像合上书本一样关闭,那就是灭亡。
蝼蚁尚且贪生,没有生灵愿意被毁灭,铁鹰嘴里的业债法则其实不过是缓兵之计,他一定是想让范五先把欠债还清,才得以回归自己的世界。
在此期间,铁鹰等人一定会弄清楚范五到底能不能掌控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这萧何还是死了更好,如此一来灭就不存在了。
能不能让这个世界灭,范五真的不知道,他从没为这个世界设想过什么,所有期待和渴望都写在书里,书没有完,还得亲身参与写续,想想就那么别扭。
为了徐麻子,为了太姥爷,为了老徐大院的完整统一,不见韦向天看来是不行了。要说田五牛也很奇怪,他非把房契放韦向天手里干嘛,这不就是个套吗。
百思不解,范五觉得写续是个难事,怎么写也写不过眼前这帮大神,他们编织出来的故事都把范五绕糊涂了。
似乎恐惧不再那么强烈,韦向天不能把他怎么样,去见韦向天也许还有别的事。因为这个局布的很完美,他们早已料到范五会将那间小房赠给徐麻子,这样一来就得有房契交割,那么即使范五不想见韦向天也不行,钱老板已经去试过了。
田五牛临死把房契交给韦向天,就是为了防备范五不肯露面。至于说韦向天会派人绑架范五,这事还真不容易,范五是创世主,谁敢绑架。再者说那个三爷是把范五当做范有贤才抓他上山,那么韦向天到底认为自己是范五还是范有贤呢?
想到这儿的时候,范五又想起一个人,那就是石奉山。整件事里面最沉稳的就是石奉山,他没有铁鹰的烦躁,也没有韦向天的暴虐。他静观事态发展,任范五自由来去,也许他才知道底牌,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正危险在哪里。
所谓的灭世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紧迫,范五还有时间探索下去。
不知不觉天都亮了,范五又是一宿没睡。在这里他似乎不用睡觉,也不用吃饭,折腾了好几天身体上也没有疲惫的感觉。唯一觉得累的是心,忐忑、提心吊胆、十五个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以为是焦虑使自己失眠,等忙完这段一定好好睡一觉。
范五起身出屋门,他要去三盛园包子铺找石奉山,把事情再摸的详细些,而后上山,单挑韦向天。大不了揣几把石灰,或者准备点泻药。
看天色大概五、六点钟,街上人不多,大多是起早作小生意的。
包子铺卖早点,所以开门早。
范五走到包子铺门口时,已经有食客进出。老李不在店里,他在山上,那么店里就没人认识范五。伙计们如此忙碌,会不会有人搭理他是个问题,他也不愿意干这种讨人嫌的事。
他站在店门口东张西望,期望石奉山从任何方向走来。石老板有早起遛鸟的习惯,做这事早上四点就得起,一般到六点结束。
结束后就会到店里转转,这是范五偶遇石奉山的唯一办法。